風暴,停了。
不是自然停歇,而是——被一種更強大的力量,按下了。
當海妖仙的頭顱滾落,九條魚尾枯萎的瞬間,整個東溟的海浪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撫平。咆哮的巨浪凝固在空中,如同被凍結的山脈。烏云裂開,一縷月光,如銀針般刺破黑暗,恰好落在楚昭倒下的地方。
黑礁堡的廢墟上,那柄黑鐵劍,插在血淚淵的裂痕中,劍身微微震顫。
然后——
“噗……”
第一聲輕響。
一滴水珠,從一名鮫奴的眼中滑落。
不是血淚,不是咸澀的海水。
是清澈的,帶著溫度的——淚水。
緊接著——
“噗……噗……噗……”
更多的淚水,從無數鮫奴的眼中涌出。
它們滴落在焦黑的甲板上,滴落在冰冷的鎖鏈上,滴落在楚昭焦黑的軀體上。
淚水匯聚,竟在廢墟中形成了一條小小的溪流。
溪流蜿蜒,流向那柄黑鐵劍。
“滋……”
當第一滴淚水接觸到劍身時,奇跡發生了。
劍脊上那道深深刻下的“斬”字,竟開始吸收淚水!
那布滿缺口的劍身,竟開始生長!
如同焦土中鉆出的嫩芽,一縷微弱的綠意,順著劍脊蔓延!
“花……?”一名老鮫奴驚駭地低語。
綠意生長,轉眼間,竟從劍脊上長出了一朵小小的花。
花瓣純白,如同骨城的花,如同南荒的雪蓮。
風過,花輕輕搖曳。
然后——
“轟隆隆——!!!”
整個血淚淵的廢墟,開始崩塌!
黑礁堡的殘骸,沉入海底。
那顆巨大的“控魂珠”,在月光下化為齏粉,隨風飄散。
鮫奴們,沒有驚慌。
她們看著手中斷裂的鎖鏈,看著彼此眼中流淌的淚水,看著那朵開在劍上的花。
然后,她們解開了彼此的鎖鏈。
她們不再低頭。
她們抬起了頭,望向海天相接的地方。
那里,第一縷晨光,正刺破云層。
七日之后。
東溟的海,變了。
不再是墨色,而是深邃的藍。海面如鏡,倒映著天空的云。海風依舊咸腥,卻不再刺骨,帶著一絲暖意。
廢墟沉沒的地方,海水格外清澈。
海底,不再是血淚淵的恐怖景象。
焦黑的甲板上,長出了翠綠的海藻。
斷裂的鎖鏈上,攀附著五彩的珊瑚。
而那柄黑鐵劍,依舊插在海底,劍身上的“斬”字,被海水沖刷得更加清晰。
那朵花,沒有凋零。
它的根須,深深扎入劍身,花瓣在海流中輕輕搖曳,如同一個永恒的守望者。
更令人驚異的是——
在劍的周圍,無數細小的光點,從海底的沙礫中升起。
它們如同螢火,緩緩上升,融入海流。
那是——
無數被“控魂珠”禁錮的鮫人魂魄。
如今,它們自由了。
第十五日,夜。
月光如水,灑在東溟海面。
忽然——
“噗。”
海面微微顫動。
一個身影,緩緩從海底升起。
是楚昭。
他全身依舊焦黑,如同海底的礁石,可胸膛,卻在微微起伏!心臟,竟在跳動!
“你……竟還活著?”劍尊的聲音響起,帶著前所未有的敬畏,“東溟萬年寒煞,海妖仙金丹自爆,你竟能在深海中重生?!”
楚昭不語。
他懸浮在海水中,僅存的右眼中,銀焰跳動,如同海底不滅的燈。他低頭,看著自己插在海底的黑鐵劍。
劍,依舊殘破。
可他,能“感覺”到——
劍中,有海。
有東溟的浪,有鮫奴的淚,有西漠的沙,有南荒的火……
有無數雙,從深海中睜開的眼睛。
他望向北方,望向九洲。
“劍尊……”他聲音如海底的暗流,“你說……我已開十境?”
“是。”
“可這九洲……”
“苦難,遠不止十處。”
“若我的道,只能斬十,那便……”
“再立一界!”
他猛然將意志——
刺向自己的天靈蓋!
“轟——!!!”
他體內,早已熄滅的經脈,竟開始重塑!
斷裂的骨骼,開始再生!
眉心,一道全新的印記,緩緩成型——
不再是花。
而是一片,由銀焰凝成的——海!
“斬道……第十一境——‘潮生’!”劍尊聲音顫抖,帶著無盡的敬畏,“你已超脫生死,見血見火見骨見海,如今……你見了潮!”
楚昭緩緩起身,懸浮于海面之上。
他全身依舊焦黑,右臂依舊缺失,可那僅存的右眼,銀焰跳動,如同不滅的火種,又似初生的海潮。
他望向九洲深處,輕聲道:
“東溟的潮,我看見了。”
“西漠的沙,北原的雪,云州的云,南荒的火……”
“我,都會去。”
他沒有拔劍。
他只是,化作一道流光,融入月光,射向北方。
而身后——
東溟的海面,在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。
那波光,如同無數只,從深海中伸出的手。
在向天空,招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