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溟，無邊無際。

這里沒有岸，沒有島，只有一望無際的墨色海水。海浪如山，終年不息，拍打著由黑色珊瑚與沉船殘骸構成的“黑礁群”。海風咸腥，帶著刺骨的寒意，能將血肉瞬間凍僵。

海中，有“鮫人”，上半身為絕美男女，下半身為魚尾，天生控水，能織“鮫綃”，薄如蟬翼，堅如玄鐵，是九洲最珍貴的織物之一。

但在這片海域，鮫人不是神女，而是——奴。

楚昭踏入黑礁群時，已不知走了多少天。

他的軀體，已非血肉，而是一具行走的殘骸。右臂依舊缺失，左眼空洞中銀焰跳動，全身皮膚焦黑如炭，每走一步，都有碎屑剝落，如同被海浪沖刷的礁石。唯有左手，仍死死握著那柄黑鐵劍，劍身布滿缺口，劍脊“斬”字，卻因“見花”之境，而閃爍著微弱的生機之光。

他每走一步，腳下的黑礁便發(fā)出“咔咔”聲，仿佛在哀鳴。

他腦中，是那幅“重繪”的九洲圖。

圖中，東溟被標記為“鮫奴之地”。

——“海妖盟”在此立宗，以“控魂珠”控制鮫人，強迫她們日夜織綃，血淚滴落海中，化為“血淚珠”，是煉制頂級法器的圣物。

——鮫人若反抗，便被抽去魚尾，化為“人彘”，投入深海喂鯊。

——主事者“海妖仙”，金丹巔峰，與白骨仙同階，一身修為盡在“萬鱗控水訣”。

楚昭的目標，是黑礁群最深處的“血淚淵”。

他要斬的，是“控魂珠”。

第七日，正午。

海天相接，烏云密布，一場風暴正在醞釀。

楚昭藏身于一塊巨大的沉船殘骸后，觀察著“黑礁堡”——海妖盟的據點。堡壘由沉船與黑珊瑚鑄成，高聳于礁石之上，堡頂，一顆巨大的“控魂珠”懸浮著，散發(fā)著妖異的紅光，如同一只監(jiān)視大海的眼睛。

堡前，十二名“海妖將”把守，皆為筑基修為，人身魚尾，手持三叉戟，周身纏繞著陰寒水刃。

“生者止步！”一名海妖將厲喝，三叉戟指向楚昭藏身之處，“入堡者，獻魂為引，入海為奴！”

楚昭不語。

他緩緩起身，拖著殘軀，走向堡壘。

“找死！”海妖將怒吼，三叉戟刺出！

楚昭不避，黑鐵劍橫掃！

“鐺！”三叉戟斷裂！

他借勢前沖，劍脊猛砸！

“砰！”海妖將頭骨爆裂，當場隕落！

其余海妖將怒吼，同時撲上！

楚昭如瘋魔，黑鐵劍連斬！

“嗤！嗤！嗤！”

三叉戟寸斷，魚尾崩裂，十一具海妖將，盡數被斬！

楚昭不殺他們。

他蹲下，用黑鐵劍，割斷他們額前的“控魂符”，又剝下他們的海妖甲，穿在自己身上。

然后，他拖著尸體，扔進海中。

他整理海妖甲，掩蓋住自己焦黑的軀體與黑鐵劍，混入一隊被鎖鏈串起的“鮫奴”之中，低著頭，走向堡壘。

堡壘內，如同水牢。

通道由沉船木板構成，墻壁上爬滿濕滑的海藻，空氣中彌漫著咸腥與血腥。鮫奴們赤著上身，魚尾被鐵鏈鎖住，只能在狹小的織機前，日夜不休地織著鮫綃。她們的眼中沒有淚水，只有麻木，只有死寂。

楚昭低著頭，默默前行，海妖甲下的左手，緊緊握著黑鐵劍。

他要找到“血淚淵”。

那是整片海域的靈脈核心，也是“萬鱗控水訣”的根基所在。若能毀之，海妖仙必受反噬。

三日。

他在堡壘中潛行了整整三日，目睹了無數慘狀：

——鮫奴因織綃過慢，被海妖將直接抽去魚尾，化為“人彘”，扔進深海。

——一名母親的鮫奴，為保護孩子，被割去舌頭，投入“啞淵”。

——一名老鮫奴，織出一匹極品鮫綃，海妖將奪走，卻將她關進“無光牢”，永世不見天日。

楚昭的右眼，銀焰在海妖甲下閃爍。

他體內的“見花”之境，因這無邊的咸澀與冰冷而愈發(fā)滾燙。

第四日，風暴將至。

他終于抵達堡壘最深處。

眼前，是一片巨大的“血淚淵”。淵中，翻滾著粘稠的、散發(fā)著幽紅光芒的液體，那是無數鮫人血淚與魂力融合而成的“血淚海”。淵心，有一座由黑色珊瑚筑成的高臺，臺上，懸浮著一顆拳頭大小、不斷搏動的血紅晶體——血淚髓核！

高臺四周，九名金丹海妖將盤坐，周身水刃交織，形成護罩，守護髓核。

高臺之上，一人盤坐。

她上半身為絕美女子，下半身為九條巨大的魚尾，周身纏繞著萬道水龍，手中握著一根“控魂權杖”，杖頭鑲嵌著一顆跳動的心臟。正是——海妖仙！

“哼，北原的灰，云州的燼，南荒的火，西漠的骨，竟敢入我東溟？”海妖仙忽然開口，聲音如海浪咆哮，“本座的東溟，是死者的歸宿，你的殘軀，正好為我添一副新鱗！”

楚昭從陰影中走出，脫下海妖甲。

他焦黑的軀體暴露在血淚光下，如同一具從地獄爬出的惡鬼。

“我來……”他聲音沙啞，“取你命。”

海妖仙大笑：“憑你？一具將死的殘骸？本座一指，便能將你化為海底的白骨！”

她抬手，權杖一指！

“萬鱗控水訣——血海滔天！”

高臺四周，九名金丹海妖將同時張口，噴出一道血紅水刃！

九道水刃在空中交織，化為一片百丈血海，帶著吞噬萬物之勢，直轟楚昭！

楚昭不退。

他忽然笑了。

“海妖仙……”

“你說……我是一具殘骸？”

“可你可知——”

“我這一路，斬的，從來不是海。”

他猛然將黑鐵劍——

刺入自己心臟！

“噗——！”

鮮血混合著“見花”之境的生機噴涌！

“轟——！！！”

他體內，第十境“見花”轟然爆發(fā)！

無盡戰(zhàn)意與萬民之恨，順著黑鐵劍涌入！

“嗤——！”

一道萬丈銀色劍影，混合著血與花，橫掃而出！

“轟——！！！”

血海被一劍斬開！

劍影余勢不減，直轟九名金丹海妖將！

“不——！”

“噗！噗！噗！”

九人護體水刃炸裂，胸口洞穿，當場隕落！

“什么？！”海妖仙駭然，“你竟以自殘之法，點燃不滅之花？！”

楚昭不答。

他拔出黑鐵劍，劍尖指向血淚髓核！

“這一劍——”

“不為我。”

“為——”

“她們！”

他動了！

如一道黑色閃電，直撲高臺！

海妖仙怒吼，權杖一揮！

“萬鱗控水訣——九海歸一！”

整個東溟的海水，同時震動！

墨色海水化為九條千丈巨浪，咆哮著，從四面八方壓向楚昭！

楚昭不閃不避，悍然沖入巨浪之中！

“嗤——！”

他全身瞬間被巨浪淹沒！

可就在下一瞬——

“轟——！！！”

巨浪中央，一道銀色劍光沖天而起！

楚昭破浪而出，黑鐵劍直指髓核！

“給我——斷！！！”

他高舉黑鐵劍，用盡最后一絲力氣，一劍劈向血淚髓核！

“轟——！！！！！”

無法形容的巨響！

黑鐵劍，斬入血淚髓核！

“咔……咔……”

髓核，裂！

“不——！！！”海妖仙發(fā)出凄厲慘叫！

“轟隆隆——！！！”

整個黑礁堡，開始崩塌！

血淚淵沸騰，紅液噴涌！

海妖將們在慘叫中被埋！

楚昭站在高臺上，黑鐵劍仍插在髓核上。

他全身焦黑，右眼銀焰熄滅，僅存的意識，死死盯著海妖仙。

“你……你毀了……本座根基……”海妖仙跪地，九條魚尾開始枯萎，修為急速跌落。

楚昭笑了。

他拔出黑鐵劍，踉蹌著，走向海妖仙。

“這一劍……”

“不為殺你。”

“只為——”

“讓鮫奴，看見海。”

他舉起劍。

劍光落下。

頭斷。

海妖仙，隕。

楚昭緩緩倒下，黑鐵劍插入地面。

在他意識消散前的最后一瞬，他仿佛看到——

黑礁堡的血淚，熄了。

鮫奴們，從崩塌的堡壘中爬出。

她們沒有歡呼，沒有吶喊。

她們只是，游向大海深處。

然后，一名老鮫奴，顫抖著，拾起了那柄插在地上的黑鐵劍。

她高高舉起。

風暴中，劍脊上的“斬”字，依舊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