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亓官伯父,您好,我是漆山辭。”
漆山辭落落大方地走上前,微微躬身行禮,姿態(tài)優(yōu)雅,不卑不亢。
她的聲音清脆,像玉珠落盤,在這過分安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。
亓官睿沒有立刻回應(yīng),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足有十秒,才緩緩開口,聲音低沉:
“坐。”
立刻有傭人悄無聲息地奉上茶盞。
是頂級的金駿眉,茶湯橙紅透亮,香氣氤氳。
“聽阿敏說,漆山小姐性格……頗為爽利。”
亓官睿慢條斯理地開口,用的是“爽利”,但結(jié)合亓官敏的告狀,這詞就顯得意味深長。
漆山辭端起那盞薄如蟬翼的白瓷茶杯,指尖感受著恰到好處的溫度,微微一笑:
“亓官姑姑過獎了。
我這個人沒什么優(yōu)點,就是比較實在,不喜歡彎彎繞繞。
可能有時候說話直接了點,但句句發(fā)自肺腑。”
她抿了一口茶,贊嘆:“好茶。亓官伯父真是懂得生活的人。”
她先禮后兵,姿態(tài)做得十足。
“肺腑之言?”
亓官睿放下佛珠,拿起茶杯,目光銳利,
“那漆山小姐對阿祀,是出于何種‘肺腑’?
年輕人一時興起,玩鬧可以,但要懂得分寸。”
圖窮匕見。
亓官祀放在膝蓋上的手驟然握緊,眼神沉了下來。
漆山辭卻像是沒聽出話里的敲打,她放下茶杯,冰藍色的眼眸直視亓官睿,笑容依舊甜美,眼神卻清亮坦蕩:
“伯父,您這話我就不太明白了。
我和亓官祀都是成年人,我們之間的交往,是基于互相欣賞和吸引,怎么到了您嘴里,就成了‘玩鬧’呢?
難道在您看來,您兒子優(yōu)秀到足以讓任何女性對他‘一時興起’,而女性付出感情,就一定是‘不懂分寸’嗎?”
她頓了頓,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:
“還是說,亓官家的家風(fēng),就是如此看待感情和女性的?”
亓官睿眼神一厲,顯然沒料到她會如此直接且犀利。
“牙尖嘴利!”
他冷哼一聲,“亓官家未來的主母,需要的是穩(wěn)重、識大體,能為家族帶來助益,而不是一個只會耍嘴皮子的……”
“藝術(shù)家?”
漆山辭接過話頭,依舊笑瞇瞇的,“伯父,容我提醒您一下。
我經(jīng)營的畫廊,上季度凈利潤是這個數(shù)。”
她隨手比了個手勢,一個讓亓官睿眼角微跳的數(shù)字,
“我策劃的展覽,社交媒體曝光量累計超過十億。
我認(rèn)為,無論是商業(yè)價值,還是社會影響力,我似乎并沒有給亓官家‘拖后腿’?
還是說,在您看來,只有直接參與地產(chǎn)、金融,才算是‘助益’?”
她身體微微前傾,冰藍色的眼眸里閃爍著自信的光芒:
“伯父,時代變了。
文化軟實力和輿論話語權(quán),有時候比硬邦邦的合同更重要。
比如,如果我現(xiàn)在發(fā)條狀態(tài),說‘今天喝到了特別好喝的茶,可惜氣氛有點冷’,您猜,網(wǎng)友們是會好奇什么茶,還是好奇亓官家為什么‘冷’?”
亓官睿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。
他久居上位,習(xí)慣了旁人的敬畏與順從,何曾被一個小輩如此當(dāng)面“教育”過?
他猛地將茶杯往茶幾上一頓,發(fā)出清脆的撞擊聲。
茶水濺出,洇濕了昂貴的紫檀木桌面。
就在這時,一個傭人端著點心進來,許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到,腳下絆了一下,手中的托盤傾斜,一只晶瑩剔透的琉璃盞眼看就要摔落!
電光火石間,坐在側(cè)方的亓官祀幾乎是在同時動了!
但他距離稍遠(yuǎn)。
而離得更近的漆山辭,反應(yīng)快得驚人。
她像是早有預(yù)料般,身體輕盈地一側(cè),手腕一翻一托,動作流暢如舞蹈,精準(zhǔn)而穩(wěn)當(dāng)?shù)亟幼×四侵幌聣嫷牧鹆ПK。
盞中的清水晃了晃,竟一滴未灑。
整個過程不過一兩秒。
漆山辭將琉璃盞輕輕放回驚魂未定的傭人手中的托盤上,對臉色難看的亓官睿笑了笑,語氣帶著點俏皮的歉意:
“哎呀,不好意思伯父,我小時候練過幾年芭蕾,反應(yīng)有點快。
沒嚇到您吧?
這琉璃盞真漂亮,摔了可就可惜了。”
她舉止從容,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拂了一下灰塵。
亓官睿看著這一幕,到了嘴邊的斥責(zé)的話,硬生生卡住了。
他死死地盯著漆山辭,目光在她鎮(zhèn)定自若的臉上和那只完好無損的琉璃盞之間逡巡。
這女孩,不僅嘴皮子利落,這反應(yīng)、這身手、這臨危不亂的氣度……
亓官祀快步走到漆山辭身邊,下意識地將她護在身后,看向自己父親的眼神充滿了戒備。
廳內(nèi)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。
良久,亓官睿才緩緩靠回椅背,重新拿起那串紫檀佛珠,盤捻的速度卻快了幾分。
他不再看漆山辭,而是對亓官祀擺了擺手,聲音聽不出喜怒:
“……帶漆山小姐去花園走走吧。”
漆山辭從善如流地站起身,對亓官睿禮貌地點點頭:
“那伯父,我們先失陪了。”
她跟著亓官祀走出壓抑的客廳,踏入陽光明媚的花園。
亓官祀立刻緊緊握住她的手,力道大得幾乎讓她感到疼痛。
“對不起……”
他聲音沙啞,滿是后怕和愧疚。
漆山辭卻長舒一口氣,拍了拍胸口,冰藍色的眼睛里閃著劫后余生般的狡黠光芒:
“嚇?biāo)牢伊耍偛挪铧c就沒接住!還好本小姐基本功扎實!
怎么樣,我剛才那一下,是不是帥呆了?”
亓官祀看著她故意搞怪的樣子,心頭沉重的巨石仿佛被移開,他忍不住低頭,額頭抵著她的額頭,低低地笑了起來。
“嗯,帥呆了。”他的辭辭,總是能給他驚喜。
而在他們身后,客廳的陰影里,亓官睿望著窗外那兩個依偎在一起的年輕身影,目光深沉難辨。
他手中的佛珠,盤捻的速度,久久未能慢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