耿師傅開始教庭琚“揣搗”。耿師傅告訴庭琚:把切碎的樹皮放進石槽里,用水和均,然后用錘頭錘搗,直到它化為糨糊狀為止。說完,耿師傅站到圓木柄那側,操動起來。錘頭揚起落下,有節(jié)奏地打在石槽里,發(fā)出“通通”的聲響。樹皮一點點碎開,變小,和水融合在一起。
看明白了嗎?耿師傅問。
明白了。庭琚說。
那你過來試試。耿師傅說。
庭琚到了圓木柄邊,抓住把手。誰知,錘頭揚的高了。他沒注意,趴在了木柄上。那邊下墜,這邊揚了起來。庭琚臉色蒼白,趴在圓木炳上,一動不動。耿師傅一抬胳膊,把圓木柄這邊壓了下來。庭琚一出溜,站在地上。
你呀,用力要勻,不要把錘頭揚的太高。耿師傅警告他。
哦,勁用大了。庭琚紅著臉,不好意思地說。
在耿師傅的教導下,庭琚逐漸掌握了技巧。他雙手握住木柄,一上一下,將錘頭砸向石槽里的樹皮。
晚上,庭琚疲憊地回到家。李何氏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,很是心疼。她去廚房端來熱好的飯菜,招呼兒子吃。可是,庭琚卻趴在桌子上睡著了。李何氏猶豫了半晌,還是把他叫醒了。
庭琚吃了幾口飯,便放下筷子。
你不是喜歡吃魚肉嗎?怎么不吃了?李何氏說。
我累了,要去睡覺。庭琚說完,給母親行了個禮,去了自己房間。
你瞧瞧,把兒子累成這樣。李何氏嘆了口氣。
孩子只有經過歷練,才能成才啊。李青云說。
遷安數(shù)十家紙坊掌柜來到李家窩鋪,商討明年早春舉辦“紙神節(jié)”的相關細節(jié)。議事過半,李青云立在中間,雙手抱拳,朝眾人行了一禮。
諸位掌柜,我們可否再加一個項目?錦上添花。李青云說。
李掌柜,但且道來。城東的陸行豐說。
遷安手抄紙名聲遠播,有賴于紙坊工匠前赴后繼,我們各紙坊自選兩三位少年紙工,在“紙神節(jié)”上來一番技術比武,評出“少年英才”,如何?李青云道。
這個建議很好。城南的張徹伸出大拇指說。
我支持。陸行豐一邊擊掌一邊說道。
同行們商討了比賽的具體程序,對誰將取得遷安紙坊界首個“少年英才”名號充滿期待。
結束聚會,外地掌柜便離開了李家窩鋪。
路上,張徹叫住城北的許林,說道:許掌柜,你家小余入門早,“少年英才”非他莫屬。許林心中生喜,嘴上卻說:哪里?眾同行家中晚輩皆有才俊,究竟鹿死誰手,尚未可知。張徹道:許掌柜,謙虛。
分手后,許林陷入沉思。車子路過縣城,許林對車夫說:走,去我岳丈家一趟。
許林的岳丈,乃西城開賭場的馬如海。
晚上,李青云把庭琚單獨叫到中堂。庭琚站在父親面前,不知他有何吩咐,緊張到極點。
明年春天的“紙神節(jié)”要比往年熱鬧。李青云說。
庭琚渾身上下頓時放松,抿著嘴笑。
不過,你肩有重任。李青云緊鎖雙眉。
庭琚聽了,心中的弦又繃了起來。
此次,全縣紙坊都會派出本家少年,參與抄紙技術比武。李青云說。
庭琚愣住了。
以咱家地位,若是讓別人把“少年英才”頭銜得去,為父就沒臉見人了!李青云提高聲調說。
爹,我知道。庭琚說。
李青云站起身來,圍著兒子轉了一圈,從桌上拿了一張白紙,放在他面前。
你寫一份保證書,如果落選,免掉半年的零用錢。李青云背著手,一字一句地說。
庭琚聽了,臉色大變。
快寫,不要猶豫。李青云說。
庭琚看了父親一眼,拿起筆,手抖了一下。
寫。李青云指著他說。
庭琚伏在桌子上,寫了。
以后,你暫且放下文化課,搬到紙坊里住。李青云敲了一下桌子,大聲說道。
是。庭琚趕緊點頭答應。
李青河又在賭場輸了錢。馬森神情蔑視,把他領到了后室。馬如海坐在靠椅上,狠狠地瞪著李青河。李青河渾身無力,軟的像團棉花。
李青河,今天欠了多少?馬如海沉著臉問。
東家,我手氣不好,借了三兩銀子。李青河頭也不抬,話音如游絲一般從嘴里飄出來。
近來你總輸錢,啥時候能把窟窿堵上?馬如海手里摩挲著一件玉石把件,不緊不慢地說。
容我想想辦法,有了就還。李青河說完,使勁喘了一口氣。
就憑你,還不得驢年馬月呀。馬如海哼了一聲。
不能,不能啊。李青河說。
明年春天,紙坊界要評比“少年英才”,想不想叫你兒子也參加呀?馬如海道。
若得“少年英才”,聽說能獎幾十兩白銀,可那小子,怕不中用。李青河說。
讓他去李青云的紙坊學習,準備參賽!馬如海喝道。
行,我?guī)ジ哒宜蟛?。李青河說。
李青河到家之后,馬上領著庭高進了李青云家的大門。李青云聽完他的來意,高興地說:這是好事,讓他跟庭琚住一起,學成了,以后在這里干。
庭高進了李青云的紙坊,與庭琚跟著耿師傅學。耿師傅參照《紙坊雜字》要求,教他們實踐操作七十二道工序。庭高天性頑皮,喜好玩耍。他不但自己不用功,還總拖庭琚的后腿。
這天,他們一起進了蒸皮間。里面有一口大鍋,正在燒水。耿師傅掀開鍋蓋看了看,對庭琚說:再加點柴。庭琚抓了兩根柴木填進去,把風箱拽的呼拉拉地響。
耿師傅說:庭高,你先抱桑條過來預備著。
庭高不情愿地答應一聲,去了庫房。過了一陣,庭高抱了半捆桑條進來,也不看水溫,便放了進去。耿師傅不在,里面只有庭高和庭琚。庭高突然從口袋掏出幾個紅薯,說:我們烤著吃吧。沒等庭琚發(fā)話,便把紅薯扔進灶膛。
紅薯烤熟了,發(fā)出陣陣清香。庭高拿著一根桑條,把紅薯撥了出來。庭琚不再拉風箱,過來搶紅薯吃。兩個人剝去紅薯外皮,吃的津津有味,全忘了鍋里還蒸著桑條。耿師傅回來,掀開鍋蓋一看,桑條過了火候,扭曲在一起。
耿師傅大怒,問:怎么回事?讓你們學蒸皮,怎么烤起了紅薯?
庭琚嚇了一大跳,趕緊去擦嘴邊的黑糊。庭高跑出屋,又去抱桑條了。
耿師傅說:就你們這樣,別說拿獎了,第一輪就得淘汰!
庭琚臉色通紅地說:耿師傅,我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