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胡鬧!”
秦老將軍猛地一拍桌案,聲音陡然拔高,“你真是被外面的女人弄昏了頭了!”
“滄兒啊,紙是包不住火的。京城里認(rèn)識她辛綰的舊人有多少?你當(dāng)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嗎?”
“當(dāng)年辛懷民一案鬧得滿城風(fēng)雨,誰人不知他有個才貌雙全的女兒。你這般掩耳盜鈴,屆時被揭穿,讓我秦家滿門如何自處?!”
“父親……”
“你別叫我父親!”秦老將軍打斷他,語氣痛心疾首,“你是我秦家長子,行事當(dāng)以家族為重,以大局為重。你看看你現(xiàn)在,為了一個女子,如此不計后果。”
他的語氣緩了緩,帶著勸誡:“那杜尚書的千金晚意,才是你的良配。她是為父看著長大的,品貌端莊,對你又是一片癡心。你若有心,多與她接觸接觸,早日定下婚事,于你、于秦家,都是百利而無一害……”
“杜晚意?”秦滄的聲音里透出不屑,“一個被驕縱跋扈的千金小姐?父親,我的婚事,還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穩(wěn)固什么。”
“你!”秦老將軍被他這油鹽不進(jìn)的態(tài)度氣得夠嗆。
“你這說的是什么話!杜衡在朝中地位穩(wěn)固,如今又頗得太子賞識。你若能與杜家結(jié)為姻親,便是向太子殿下表明心跡。這對你、對秦家,都是眼下最好的選擇。”
向太子示好。
秦滄冷哼一聲:“父親,您也是武將出身,當(dāng)知我秦家的權(quán)勢地位,是靠在戰(zhàn)場上真刀真槍、九死一生拼殺出來的,不是靠趨炎附勢、仰人鼻息換來的!”
“太子賞識杜衡是他的事,我為何要因此娶他的女兒?我無需以此種趨炎附勢的方式站隊,更無意向任何人表明心跡。”
“你、你簡直冥頑不靈!”秦老將軍顯然氣極,“這不是趨炎附勢,這是審時度勢!”
“滄兒,你如今手握重兵,本就處風(fēng)口浪尖。陸崢是誰的人,你不會不清楚吧?爹說句不當(dāng)之言,太子本就不是個氣量大的人......”
“你此時若再為一個罪臣之女大動干戈,得罪東宮,是生怕別人抓不到你的把柄嗎?杜家這門姻親,至少能在陛下和太子之間為你留下一處轉(zhuǎn)圜的余地。那辛綰能給你什么?除了麻煩和禍患,什么也給不了你!”
“她不需要給我什么。”秦滄說得斬釘截鐵,“我想要的,自會去爭、去奪,不需要靠任何一個女人。至于麻煩和禍患,我自會一力承擔(dān),絕不牽連秦家分毫!”
“此事我意已決,父親不必再勸。”秦滄最終冷冷道,語氣里已然沒了轉(zhuǎn)圜的余地。
“好!好!好!”秦老將軍連說三個“好”字,顯然是怒極。
“你如今翅膀硬了,為父的話也聽不進(jìn)去了!你非要一意孤行,將來若是釀成大禍,休怪為父沒有提醒過你!”
書房內(nèi)傳來茶杯重重擱在桌上的聲音,談話不歡而散。
父子倆的爭執(zhí)愈發(fā)激烈,清晰地落在辛綰耳中。
而此刻站在窗外的她,早已渾身冰涼。
她緊緊捂著嘴,指尖深深掐入掌心,帶來尖銳的刺痛,才勉強(qiáng)抑制住喉間的哽咽。
她原以為秦滄對她,不過是強(qiáng)者對弱者的一種支配,是豢養(yǎng)寵物久了總會生出幾分慣性的憐惜和占有欲。
在沈諳棄她而去的那一夜,在秦滄趁機(jī)強(qiáng)占她之時,她就將心封存了起來。
她習(xí)慣了用虛與委蛇的那一套來應(yīng)對秦滄給予的一切,無論是寵愛還是禁錮。可她萬萬沒有想到,他竟然真的存了那樣的心思。
不是一時興起的憐惜,他真的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韙,為她編造身份,掃清橫亙在他們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。
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震動猛地沖上心頭,讓她幾乎站立不穩(wěn)。
但下一秒,秦老將軍的話,又如同一盆冰水,將她澆得透心涼。
秦老將軍說得對。
他們之間,早已是云泥之別。
她是辛懷民的女兒,這個事實鐫刻在無數(shù)人的記憶里,豈是輕易能抹去的?重新編個身份,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。一旦東窗事發(fā),等待秦滄和秦家的,還不知道是什么。
她留在秦滄身邊,委曲求全,百般算計,為的是查清父親冤案的真相,是為辛家滿門討回公道!
她的心早能留給秦滄的,實在不多。
這樣一個滿心仇恨、步步為營的她,如何配得上他賭上前程的傾心相待?
辛綰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窗子,眼中所有的波動最終歸于一片死寂。
她強(qiáng)撐著回到花廳,在原來的位置坐下,拿起茶杯想喝口水鎮(zhèn)定一下,卻發(fā)現(xiàn)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杯盞。
恰好這時,秦云瑤也整理好衣裙,蹦蹦跳跳地回來了,“哎呀,肚子不爭氣,讓綰姐姐久等啦!你沒被我大哥發(fā)現(xiàn)吧?”
辛綰搖了搖頭。
裴炎見她回來,明顯松了口氣,嘴上卻還是不饒人:“二小姐這是掉茅坑里了?去了這么久,我還以為你被哪路神仙請去論道了呢。”
“裴炎,我看你是皮又癢了!”秦云瑤立刻炸毛,作勢要去打他。
若是平時,看著這對歡喜冤家斗嘴,辛綰或許會覺得有趣,但此刻卻無論如何也擠不出一絲笑意。
“怎么手這樣涼?”秦滄不知什么時候出現(xiàn)在她身后。
辛綰怔愣著抬頭,見他神色如常,看不出半點爭吵痕跡。
“吃飽了?”他問。
辛綰點頭。
“既然吃飽了,那走吧。”他頓了頓,聲音里帶著幾分哄她開心的意味,“走,帶你去看花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