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不覺,已是嚴(yán)冬。
一夜雪飄,南湖畔銀裝素裹,分外妖嬈。
清晨,寒風(fēng)卷著細(xì)碎的雪沫,在空中打著轉(zhuǎn)兒。
穆念慈過來后的第一件事,就是拿著竹掃帚,仔細(xì)清掃著前院厚厚的積雪。
院子不大,很快就已清掃完畢。
穆念慈直起腰肢的瞬間,兩道目光忍不住穿過月門,朝后院望了過去。
屋檐的木榻上,盤腿而坐的一大一小兩道身影,如雕塑般一動不動。
穆念慈靜靜地望著這幕畫面,唇角噙著一抹淺笑。
曾幾何時,她帶著剛出生的過兒,輾轉(zhuǎn)流離,定居此地后,亦是遍嘗艱辛。
她從未想過,有朝一日竟能擁有如今這般安穩(wěn)寧靜的時光。
更未想過,過兒能夠得到這么一位亦師亦父的先生毫無保留的悉心教導(dǎo)。
當(dāng)然,她也可以去桃花島。
以郭、楊兩家的交情,相信郭家大哥不會虧待了過兒。
但她沒去,也不想去。
桃花島再好,那也不是她和過兒的家。
穆念慈目光落在秦淵身上。
這個年輕俊俏的先生,平日里溫文儒雅,滿身的書卷氣。
可一旦握起那桿鐵槍,卻似化身為能夠掃滅世間一切魑魅魍魎的殺神。
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(zhì),在他身上完美融合,竟是形成了一種獨(dú)特而令人心安的力量。
以前看到過兒,總是難免會想起那個人,而后便禁不住黯然神傷,郁郁寡歡。
然而,這份心安,卻漸漸驅(qū)散了她這些年心底累積的的抑郁之氣。
雖憶起過兒當(dāng)初的那句無心之語,她還是會有些羞赧。
但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,自己是越來越少想到那個人。
同樣沒察覺到。
這些時日,自己臉上的笑容,已變得越來越多,對先生的關(guān)注也越來越多。
她會開始注意到他衣衫是否整理妥帖,會因吃飯時先生的一句夸贊而心生歡喜。
甚至在家中教導(dǎo)過兒的時候,也會將“先生說過”、“先生教的”掛在嘴邊。
仿佛先生的話,便是無可置疑的準(zhǔn)則。
她并沒有察覺到這有什么不對,只以為是出于對先生的敬重和報答。
可如今,看到眼前這幕溫暖得近乎不真實的畫面,她卻突然有了種家的感覺。
“如果先生真是過兒的爹爹……”
這念頭一閃而過,卻如同冬日的一道驚雷,在穆念慈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下一刻,穆念慈似被自己剛才那個大逆不道的想法燙傷了一般,猛地收回視線。
一股滾燙的熱意,瞬間席卷全身,迅速燒紅了雙頰和耳根。
甚至連脖頸處都染上了一層誘人的緋紅。
方才還覺得清冷的空氣,此刻也是變得無比燥熱,讓她呼吸都有些不暢。
然而,最初的羞臊過后,一股莫名的慌亂卻涌了上來。
“我……我怎會生出如此……如此不知羞恥的念頭?”
穆念慈有些手足無措地攥緊了掃帚。
眼神惶恐地四下游移,而后匆匆轉(zhuǎn)身,幾乎逃也似的溜進(jìn)了灶房之中。
后院。
秦淵一襲青衫,外面隨意披了件厚襖。
他雙眸微閉,面容沉靜,頭上、肩上沾染的雪花,似對他沒構(gòu)成任何影響。
“嗡~~~”
一聲似混合著龍吟和象鳴的輕響,從秦淵體內(nèi)震蕩而出。
繼而。
他周身沾染的雪花像是被一股無形的氣勁悄然震開,化作細(xì)密的雪粉飄散。
此刻,四肢百骸之間,那已從最初的幼龍和雛象壯大、分離開來的兩股真氣,已是不再彼此纏繞,而是徹底交融。
龍之剛猛暴烈,象之沉雄厚重,這兩種力量特性,也不再涇渭分明。
而是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形成了一種全新的、渾然一體的龍象真氣。
“第七層,龍象合鳴,終于大成。”
秦淵嘴角勾起一抹暢快的笑意。
他能清晰地感受到。
體內(nèi)龍象真氣總量雖不曾暴增,但其質(zhì)量與威力,卻發(fā)生了巨大變化。
舉手投足間,無需刻意運(yùn)轉(zhuǎn),便自然而然地蘊(yùn)含著龍象巨力。
更重要的是,這種力量已成本能,心念所致,力便隨之而生,再無半分遲滯與生澀。
其威力,遠(yuǎn)超第六層時的“龍象擘山”之境。
“能這么快修煉成功,玄黃真氣居功至偉。”
正是靠著玄黃真氣日復(fù)一日的溫養(yǎng),那如幼龍和雛象般維持著脆弱平衡的兩股真氣特性,才能迅速壯大、穩(wěn)定。
原本的龍象真氣,也隨之自然分離。
而后,又是靠著玄黃真氣在一次次的周天運(yùn)轉(zhuǎn)中,無聲無息地滲透、滋養(yǎng)那兩股特性迥異的龍象真氣。
進(jìn)而潛移默化地調(diào)和它們之間的隔閡,引導(dǎo)它們走向更深層次的融合。
在修煉龍象般若功的過程中,玄黃真氣就像是最高明的調(diào)和劑和催化劑。
其助益之大,遠(yuǎn)超秦淵最初的預(yù)料。
若非玄黃真氣這般神效,即便以他遠(yuǎn)超常人的心神之力,起碼也要數(shù)年才能將這第七層,修煉至大成之境。
“接下來,就是第八層,‘八脈歸宗’了。”
秦淵并沒有起身,而是開始琢磨這一層功法的奧妙。
所謂八脈,只是虛指,并非指奇經(jīng)八脈。
八脈歸宗,便是要將此前修煉所得的、散布于周身經(jīng)脈乃至四肢百骸的龍象真氣,盡數(shù)歸于丹田氣海。
如果只是簡單的將真氣收攏至丹田,這對秦淵來說,易如反掌,一個念頭的事。
這一層之所以修煉難度極大,是因為在收攏真氣的過程中,要對其進(jìn)行壓縮凝煉。
這也是龍象般若功非常重要的一個關(guān)卡。
但秦淵現(xiàn)在的龍象真氣,是何等的剛猛暴烈、沉雄厚重,豈是輕易就能壓縮的?
所以,這個過程極其兇險,稍有差池,便有可能導(dǎo)致真氣岔行,反傷己身。
“有玄黃真氣輔助,修煉難度應(yīng)該能下降不少。”
“修煉至大成的時間,估計不會比第七層多多少。”
秦淵微微一笑,沒有再繼續(xù)修煉。
欲速則不達(dá)。
剛第七層突破,心神消耗不小,還是先緩緩,恢復(fù)恢復(fù),今晚再來。
秦淵注意力又轉(zhuǎn)向腦海。
傳道珠:452%
玄黃珠:33%
這段時間,滅了八個劣跡斑斑的小幫派,玄黃珠的進(jìn)度也跟著漲了八個點(diǎn)。
至于傳道珠,則是已疊滿了四顆。
“今夜凌晨,便又滿三個月,可以攫取第三種功法,希望這次能搞到輕功身法。”
秦淵有些期待地站起身來,活動了一下四肢。
骨骼頓時爆發(fā)出一連串細(xì)密的輕響,一股充沛的力量感隨即流轉(zhuǎn)全身。
秦淵兩道目光隨即落在了旁側(cè)的楊過身上。
經(jīng)過他的伐毛洗髓,小家伙龍象般若功的修煉進(jìn)度極快,早已踏入第二層,擁有了那么一小團(tuán)龍象真氣。
但同時,小家伙的身體也是越來越強(qiáng)健,如今已是壯得跟頭小牛犢似的。
這與他的情況,大為不同。
他修煉龍象般若功后,每提升一層,筋骨皮膜和肌肉都會強(qiáng)健一分。
但這種強(qiáng)健,并不會通過外表凸顯出來。
所以,現(xiàn)在的他,雖精壯了不少,但看起來依然跟個文弱書生似的。
而小家伙則截然相反。
現(xiàn)在的他,手臂、肩膀和胸背的肌肉已明顯鼓脹而起,將衣服撐得緊繃繃的。
那張原本眉清目秀的小臉,也輪廓分明了許多,眉宇間竟隱隱透著一股與他年齡明顯不符的彪悍氣息。
看起來就像是個小號的肌肉男。
“是伐毛洗髓的次數(shù)少了,還是用了‘赤血珊瑚’的緣故?”
赤血珊瑚,秦淵沒用過。
傳道珠的伐毛洗髓,以及他修煉出來的玄黃真氣,效果遠(yuǎn)非赤血珊瑚可比。
但楊過,秦淵卻早已給他用上,每日掰下指甲蓋大小的那么一點(diǎn)給他吸收。
他“龍象般若功”的進(jìn)度能這么快,那赤血珊瑚也是起了很大作用的。
“要是繼續(xù)練下去,不會練出來一個滅霸吧。”
秦淵摩娑著下巴,腦中下意識地閃過滅霸那肌肉虬結(jié)、膀大腰圓、魁梧壯碩的畫像,臉色變得有些古怪。
這畫風(fēng)有些不對啊!
在神雕世界中,楊過完全就是魅魔體質(zhì)。
只要是叫得出名號的年輕女子,絕大部分都明里暗里地對他動過心。
小龍女就不說了,其余如程英、陸無雙、公孫綠萼、郭襄等人,莫不如此。
可他日后要是真變成個大肌霸的話,還會有所謂的“一遇楊過誤終生”么?
就在秦淵胡思亂想的時候,楊過的小身子猛地一顫,緊閉的眼皮跳動了幾下。
旋即,他臉上就露出了一絲混合痛楚和暢快的奇異表情。
仿佛體內(nèi)某個關(guān)竅被驟然沖開,而后豁然開朗。
“就突破到第三層了?”
察覺到楊過的變化,秦淵有些感慨。
這小家伙果然是天賦驚人,氣血旺盛之下,龍象般若功竟又自行突破了。
不愧是前主角,短短三月,“龍象般若功”就突破到了第三層。
不像自己,花了差不多整整三個月,才將“龍象般若功”的第七層練成。
“爹爹!爹爹……”
楊過猛地睜開眼睛,臉上滿是激動。
而后一骨碌地爬了起來,眉開眼笑地沖著秦淵比劃,“真氣變粗了好多,它自己就沖過去了,過兒這是突……”
說沒說完,小家伙突然醒悟過來,忙捂著嘴巴,緊張兮兮地瞄著秦淵。
糟了糟了,把心里對先生偷偷的稱呼叫了出來。
先生不會生氣吧?
楊過心虛得厲害,支支吾吾的道,“先……先生,過兒、過兒不是……”
“好兒子!”
秦淵先是怔了一怔,旋即便是揉揉小家伙的腦袋,將他一抱而起,哈哈大笑,“來,再叫幾聲爹爹來聽聽。”
小家伙被先生的回應(yīng)和這突如其來的舉高高,搞得有點(diǎn)懵。
可隨即,巨大的喜悅,便在他小小的心里炸開。
小家伙緊摟住秦淵脖子,小臉興奮得通紅。
聲音清脆又帶著點(diǎn)不敢相信的雀躍,連珠炮似的喊了起來:“爹爹,爹爹,爹爹……”
灶房門口,正準(zhǔn)備叫兩人吃飯的穆念慈,便似被施了定身術(shù)一般,腳步猛地頓住,怔怔地愣在了原地。
后院傳來的那一聲聲清脆而滿含依戀的“爹爹”,就如同一把火熱的錘子,不斷地敲落在她心尖最柔軟之處,敲得她心襟搖曳,心慌意亂。
清晨時分,那個羞人的念頭再次浮現(xiàn),一股臊熱不受控制地席卷全身。
一時間,竟是面紅耳赤,連白皙的脖頸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緋紅,愈顯嬌媚。
“過兒……過兒,怎能如此……那是先生啊,怎可叫‘爹爹’?”
穆念慈心中羞臊,雙腿卻似被無形之力牽引著,悄然挪到了月門旁。
而后,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往后院望去。
只見過兒在先生懷中笑得無比燦爛,而先生眼中的寵溺,也是毫不掩飾。
仿佛先生和過兒天生就該是父子。
看到這幕溫暖的畫面,穆念慈心底的那點(diǎn)羞臊和慌亂頓時如冰雪消融,一股難以言喻的歡喜,充溢胸膛。
但這歡喜只持續(xù)了片刻,穆念慈就被一股莫大的惶恐和自卑所湮沒。
先生是何等人物?
年紀(jì)輕輕,武功就已深不可測,文采氣度皆是不凡,未來前途不可限量。
而且,他……仍是未婚之身。
可她呢?
落魄江湖,漂泊無依,還帶著一個五歲的孩子,尤其她還是未婚先育。
這樣的她,如何配得上這樣溫暖的家,如何配讓過兒擁有這樣一位父親?
或許先生只是出于憐憫和一時興起,才這樣善待他們母子?
若自己存了別樣心思,豈不是恩將仇報,更顯卑劣不堪?
若是讓人知曉,只怕還會連累先生清譽(yù)。
巨大的失落感襲來,穆念慈眼中的光彩漸漸暗淡。
臉上的熱意,也是迅速褪去,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蒼白。
后院兒子的叫喚……
此刻聽來,不再是喜悅,更像是一根根細(xì)刺,扎得她心口陣陣刺痛。
腦中一會是兒子前所未有的燦爛笑臉,一會是自身頗為不堪的過往……
穆念慈一時心如刀絞,進(jìn)退兩難。
最終,她只是抹了抹發(fā)熱的眼眶,將翻涌的情緒強(qiáng)壓下去。
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后,臉上勉強(qiáng)擠出一絲笑容后,故作平靜地邁入月門:“先生,過兒,可以吃早飯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