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
鑒真鏡從未發出過這種警報。
聲音乍起,驚得整個任務堂中的弟子紛紛色變,個個抽出腰間武器,警惕地盯著云昭所在之處,如臨大敵。
“你們做什么!”袁瓊英怒喝出聲。
她與宋硯書當即拔劍,一左一右護在云昭身側,不讓旁人靠近半步。
就在人群騷動時。
殿外忽然虛光一閃。
一道灰影倏忽而至,正是掌管聽雷殿的嚴長老,身后跟著兩名執事。
“退后。”嚴長老沉聲一喝。
那渾厚修為透出的威壓,讓整個大殿霎時安靜下來,弟子們紛紛后退,如潮水般退開一條路。
云昭回頭望去,見是嚴長老,心頭一緊。
嚴長老是太華仙宗真正的大佬,修為已至元嬰期,掌管整個問道榜。她們這些低階弟子,只在三年前的新弟子入門大會上遠遠見過一次。
嚴長老徑直走到云昭面前。
他盯著石碑上的雷紋花看了半晌,忽然掏出一面青銅古鏡。鏡光照射下,雷紋花綻放出璀璨紫芒,花瓣紋路中流動的雷殛映得滿殿通明,恍若白晝。
“這是你自己采的?”
嚴長老鷹隼般的目光攫住云昭,仿佛要將她看穿。
“不是。”云昭如實答道。
她想說是大師兄幫她采的,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——她與大師兄非親非故,他為何要替她采雷紋花?但若冒領功勞,又心中難安。幾番斟酌,她謹慎地說:“當時大師兄謝長胥也在雷絕壁,見我修為低微,執行任務時順手采了給我的。”
這么說,既撇清關系,也道出實情。應當不算欺瞞。
“原來是有大師兄出手!”
“難怪!這可是蘊含雷殛本源之力的天品靈草,也只有大師兄那般修為才能取得。”
“她運氣可真好。”
云昭聽著四周議論紛紛,默默將雷紋花拿回手中,問嚴長老:“那弟子這…算完成任務了么?”
嚴長老目光在云昭握花的手上停留一瞬,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驚異。
就在這時,一道密音傳入他耳中,嚴長老凝眉沉吟稍許:“此任務乃藥長老發布的,原定三百貢獻值,但他情況有些特殊。你既采到天品雷紋花……這樣吧,額外給你五百獎勵。一共八百貢獻值。”
云昭一喜,沒想到還有這等意外收獲!
此話一出,四周圍觀的弟子也是羨慕不已,早知道藥瘋子的任務有這么高的額外獎勵,他們也搶著接了!
要知道,普通弟子做一年任務也未必能攢夠一千貢獻值。
嚴長老抬手在石碑上連點數下。云昭的弟子令牌很快亮起一道光芒,虛影浮現“八百”字樣,旋即又隱沒不見。
云昭心中激動,這次的八百貢獻值,加上次血月秘境得來的一百,她現在已攢齊九百!只差一百就可以升級成藍色玉牌了!
袁瓊英和宋硯書也都為她高興。
“不過…”嚴長老突然瞇起雙眸,轉身審視云昭片刻,道,“藥長老說,他要親自見見完成任務的采藥人。
說著,他取出一枚玉牌,“這是藥長老的通行令牌,帶著靈草去后山藥園找他吧。”
***
直到出了聽雷殿,云昭整個人還有點懵。
“師姐。你說那藥長老,既已拿到靈草,為何還要指名見我?”
驚喜來得有點快,總感覺不像什么好事。
“不用怕,我們陪你同去,見了便知。”宋硯書溫聲道。
袁瓊英:“師妹采到天品靈草,沒準那藥瘋子是要親自謝你呢!”
好吧,云昭放平了心態。反正就算藥長老不找她,她也得去找他,問他要天心蓮生魂咒的解藥。
三人遂離了聽雷鋒,往藥長老隱居的歸墟峰行去。
歸墟峰是太華仙宗長老們的清修之地,平日弟子不得入內。有了嚴長老給的令牌,他們毫無阻礙地穿過結界。
峰上終年積雪,皚皚白雪覆蓋林木。憑令牌指引,云昭她們在峰頂左右穿行,終于尋到一條通往后山的小徑。
后山小徑越走越窄,積雪漸漸變成墨綠色的苔蘚。空氣中飄來一股奇異藥香,混合著硫磺與草木的氣息,聞得人頭暈目眩。
“這味道…”云昭突然捂住口鼻。
轉過一道山坳,眼前的景象讓三人同時停住腳步——
整片山谷被改造成了巨大的藥圃,數十個丹爐散布其間。有的爐子噴著濃白煙霧,有的正在劇烈震動,還有幾個已經炸得四分五裂。而在藥圃中央,一座歪斜的茅草屋搖搖欲墜,屋頂上長滿了會發光的斑斕蘑菇。
好……好奇詭的一幕!
“小心!”宋硯書突然拽住云昭往后一退。
袁瓊英不知踩到了何處,突然‘嗖’的一聲,一支羽箭從斜刺里的樹叢中射出,擦著她發髻釘在身后樹上。
“轟!”
羽箭炸出一團粉色煙霧,方圓十丈內的積雪瞬間融化,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毒蟲尸體。
“媽呀!!”袁瓊英瞬間跳了起來,抽出柳葉刀狂砍,“這什么,好惡心!”
她們的驚呼和騷動,驚動了茅屋里的人。
“說了多少次,別亂闖我的藥園——”
一個嘶啞的聲音從茅屋傳來。
茅草門被猛地推開,走出來個披頭散發的青年。他左眼戴著水晶鏡片,右眼纏著一條黑色眼罩,身上的白色長袍染得五顏六色,腰間掛著一串小葫蘆,隨著走動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。
云昭瞪大眼睛。
這…這就是藥長老?看起來比她想象中年輕太多。
青年突然抽動鼻子,朝三人方向嗅了嗅:“雷殛的氣息…還有黑水玄蛇的腥氣……”他的獨眼驀地一亮,“采到雷紋花的就是你?”
不等云昭回答,他一個箭步沖過來,臉幾乎貼到云昭鼻尖:“花呢?快給我看看!”
云昭被嚇得后退半步,忙取出雷紋花。
青年一把奪過,獨眼透過水晶鏡片仔細端詳,突然發出癲狂大笑:“好好好!果然是帶著雷殛殺氣的雷紋花!”
他轉身就往茅屋跑,跑出幾步又折返回來,一把抓住云昭手腕:“你跟我來!”
云昭被拽進茅屋,撲面而來的熱浪讓她險些窒息。只見屋內沒有多余擺設,滿地狼藉,堆滿了亂糟糟的藥材和正在沸騰的丹爐。墻上釘著幾張人體經絡圖,每張都被不同顏色的筆墨改得面目全非。
“坐。”青年踢開一個正在冒泡的爐子,指了指地上的蒲團。
云昭看了眼那臟兮兮的蒲團,站著沒動。
“藥長老…”她小心翼翼地問,“您見我是有何事?”
青年突然一把扯下右眼眼罩,露出底下一顆泛著琥珀色光澤的假眼,假眼中突然射出一道紅光,將雷紋花籠罩其中。花瓣上的雷紋在紅光中扭曲升起,最后竟組成一個奇特的符文。
“果然如此…”他陷入某種喃喃自語,“雷殛本源的殺氣是可以操縱的…”
繼而,他用那只奇怪的眼睛上下掃著云昭,“你不過一個煉氣期弟子,何來的這等機緣?”
云昭還是按對嚴長老的說辭,說是大師兄順手幫她采的,末了又將襄安城少女之事一并道來,希望藥長老能賜下解除生魂咒的解藥。
藥長老聽完,卻對襄安城的事毫不在意,只皺眉問:“你們采雷紋花時,雷絕壁可有什么異常反應?”
云昭想了想:“我們在那遇到了玄冥教弟子偷襲,對方設下引雷陣引來天雷異變,大師兄他……花了很大的代價,才拿到這朵雷紋花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藥瘋子若有所思,僅有的一只獨眼似欣慰又似擔憂,“那小子后生可畏,假以時日必成大器。”
說完,他又轉頭打量云昭:“那你為何無事?”
云昭:?
她應該有什么事???
非得少條胳膊斷條腿才行?
“大師兄宅心仁厚,見我修為低微,并未讓我涉險。”
藥瘋子卻突然怪笑一聲,“你這番說辭,騙得過旁人,騙不過我。”
他指向云昭的手:“若換作尋常修為的弟子,似你方才那般手持這雷紋花,早被劈作焦炭了。”
“……?”
云昭這才注意到,藥長老雙手戴著一副與人皮極其相似的手套,上面繪滿了奇怪符文。
她想起在聽雷殿時,嚴長老也未碰這雷紋花。原來雷紋花不可徒手觸碰的嗎?可她碰了為何沒事?
想到大師兄給她的那顆雷晶,云昭心念一動,莫非是雷晶的原因?
“也罷,三百年了,總算出了幾個好苗子……”藥瘋子望著天際神神叨叨自語,說完又看向云昭,“你此行,應當不止這幾樣收獲吧?”
云昭指尖在袖中觸到那顆雷晶,頓了頓,終究還是沒取出來,只拿出那顆玄蛇內丹,“這枚內丹,是從玄蛇腹中取出的,弟子本想用它換點靈石,不知藥長老可需要?”
藥瘋子一把抓過內丹,“玄蛇內丹?還是寒毒未散的活丹……不錯。不過老夫可沒有靈石,只有一堆沒什么用的丹藥。”
云昭將目光轉向墻上的瓶瓶罐罐,仔細辨認,看有沒有什么是她用得上的。
定睛一看,才發現,東倒西歪的架子上,擺的竟然全是外面千金難求的筑基丹,聚靈丹,還有些她只在古籍上看到過的高階丹藥。
云昭默默收回視線:“您有修復雷灼之傷的藥嗎?”
藥瘋子一揮袖,取出個藥瓶。
“此為養神歸元丹,不僅能修復雷霆灼脈之傷,還對穩固神魂有奇效。”
云昭眼睛一亮:“我能用蛇丹跟您交換這個嗎?”
“行啊。”
藥瘋子突然湊近,那只琥珀色假眼盯著她詭異地轉動。
“不過……”他聲音陡然壓低,“老夫得先弄清,為何你能徒手觸碰雷紋花而不傷。”
干瘦的手指突然扣住云昭手腕,一股氣息順脈而上:“小丫頭,你身上...或許藏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