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3年,3月30日。
——廉直女子學院,即將舉行第117屆入學儀式。
當天清晨,南目那音很早就醒了。
此時,天才蒙蒙亮時,她站在二樓的露臺上,隔著薄霧等待朝陽。
——想想時光雖然飛逝,但自己的人生正按部就班,即將走入被規劃好的新階段,她整個人不受控制的陷入了一股舒適的懶洋洋。
一懶,差不多就是一小時。
“小南?!”
是師母的聲音。
南目那音扶著欄桿往前探了探,正看到半田幸子穿著條園藝圍裙,站在院子的灌木叢前。
師母遙遙的沖她招手,說:“醒了就快下來。”
“儀式下午三點開始,但早上就有活動了,你還要留時間梳頭發吶~”
“知道啦。”
南目那音拖著長音應了一聲。
=====
一刻鐘后,南目那音洗漱完畢,坐在指定座位前,等待梳頭。
她腦子不算很亂,但清早起來,免不了雜七雜八的發散著思維,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。
回神時,師母已經來了,正通過妝臺上的鏡子,專注的看著她。
見自己回望,大和撫子般的女性莫名長長嘆了口氣。
南目那音:……
又突發惡疾了?
她這個說不上是“疑惑”還是“習以為常”的表情,看的半田幸子異常憋氣。
年長的女性嘴上說著“沒什么哦,就是看看你”,手上卻沒忍住,捏了捏女孩子柔軟的臉頰。
在不久之前。
哦,不對,兩三年過去,其實挺久了。
重來——
在很久之前。
半田幸子曾經很認真的,想要教會這孩子“如何體面的微笑”。
孩子練習態度挺好,練習出的結果也挺好。
但一實操吧,就仿佛自帶了個開關——
主要南目那音動不動就會看到咒靈。
三年多來,習慣成了自然,只要周圍存在咒靈,她就會條件反射的進行一個身體克制,進入面無表情動作也很收斂的狀態。
而一個人,如果兩種差異很大的表情間,變化得非常突兀,必然會讓人懷疑其情緒的真實性。
感覺還不如板著臉呢——
板著臉,別人最起碼還要猜一下你的心思,但變化突兀,約等于是把“敷衍”直在了臺面上。
所以沒堅持多久,半田幸子放棄了。
當前社會,對女性的主流審美,大概是【可愛】,【溫柔】和【端莊】這三樣。
但其實也有反面的類型。
其一,是【気丈夫】。
翻譯成中文,大概是“剛強倔強”的意思。
主要指做事做人都風風火火的人,常用于各大會社中的女性常務、或女性領導人身上。
其二,是【たかねのはな】。
意為高嶺之花。
本身具有一點點物化的傾向,形容高高在上又遙不可及——
大概就是巫女啊,神女啊那種感覺的存在,主要突出一個“凜然不可侵犯”。
半田幸子當年發愁了很久,最終不得不屈服于現實(即南目那音的外在條件),改把她往后面這種情況上引導。
結果好嘛。
笑不會好好笑,一說擺冷臉,效果斐然啊!
但回到現實,小南又不是真的巫女或公主——
這樣的氣質形象,擺在遠處看著是很好,但并不利于在女校內過集體生活。
想到這里,師母習慣性的用小指繞了繞孩子柔順的發尾,開始依照提前做好的設計,給她編頭發。
首先是頭帶。
頭帶,功能性發飾的一種。
一般作用,是束縛住人額前兩鬢的碎頭發。
偏運動型的呢,會采用厚實吸水的材質,割絨的工藝,用以防止汗液下滑,流進眼睛里。
但此時,束好發帶后,幸子女士卻慢慢將其下拉,停在了恰好能遮擋住她額頭一半的位置。
發帶是紅色系(綠色的補色),但很淡(降對比度),繡著淺淡的冬青花紋。
蓋住了上庭的留白后,成功弱化了南目那音眉眼輪廓的攻擊性。
接著,幸子女士換小拇指,重新從把束好的頭發,從頭帶下面挑出來。
期間不斷調整劉海、碎發,和鬢角垂發間的距離及疏密。
發型至此差不多定了,間隙里偶爾會露出的淺色花紋,正好增加了頭上部整片深灰色中的鮮活感。
——此處,頭帶唯一的功能性,就是它的裝飾性。
接著是發帶。
南目那音的發質,整體偏細軟,風一吹就亂,摩擦時如果出現靜電,立刻會在衣物表面粘連成一片。
這不是什么錯處,但顯然“不夠體面”。
半田幸子用了和頭帶同色的發帶,在她發尾接近末端的地方,打了個花結。
繩結垂下一長一短兩端,比例差不多三比一。
最后是耳飾。
一對水滴形的,小小的綠寶石耳釘。
半田幸子千辛萬苦的扣上了,看看又覺得不行,挑來挑去,雖然還是綠色,但耳釘換成了一對耳墜。
戴好后,女人用指尖輕輕撥弄了一下——
小小的墜子隨之晃動,折射出細碎的寶光,跳躍著暈在女孩臉旁。
這動作讓南目那音的耳朵不太舒服,但因為是師母,她就只是稍稍側了下頭,默默地配合著。
半田幸子隔著鏡子,再次感覺自己被包容了。
就,怎么說?
冷淡,克制,沒什么表情或波動。
但她包容你。
年長的女性沒忍住“哎呀”了一聲——
“小南真是越長大,就越會犯規了呢。”
這邊,南目那音雖然不了解自己犯了什么規,但也習慣了師母突如其來的自言自語。
還是那句話:
年紀也不大,皮就皮點吧。
所以她只是很專注的,看著鏡子里的自己。
廉直女中要求學生住校,這意味著,她要是定下今天這樣的造型,那以后的每一天,都要自己處理一遍頭發。
想想就麻煩對吧?
所以當初師母提起這件事時,南目那音是很認真想拒絕的。
可惜。
凡事都要考慮性價比。
南目那音后來想了想,三次元的【人】,和二次元的【角色】,本身存在很大差異——
動漫里,人臉大多以作者最擅長的畫法提取模板,再由畫師規范化,進行一些大同小異的調整。
主要,還是以發色、眸色和衣著打扮,來區分人物的。
南目那音雖然定下了拼個【三秒有效鏡頭】or【最美路人】的目標,但沒試過前,誰知道她入鏡后顏值多少分?
娛樂圈按番位給妝造是笑話,但番劇里,路人胡畫是基操。
類似《蟲師》這種,中景以上就直接不給路人畫臉了,打個十字線,示意有此處五官了就算。
倒是現在這樣。
南目那音也抬手撥拉了一下耳墜。
哪怕五官糊掉——
按咒術回戰的制作經費應該不至于
——但就她現在這副裝扮,哪怕不看臉,也算是有辨識度了吧?
而且……
她的手順著顴骨輪廓上移,摸了摸發絲間淺紅色的布料。
而且這個造型,保底遮住了她一半的額頭。
目前,南目那音的計劃一,是作為天內理子的友人A,在告別時揮淚出場,一擊脫離。
但星漿體事件。
不。
應該說劇情線上的任何事件,都可能出意外——
比如她沒來得及趕上;
比如老師臨時有事叫走她,還遲遲不放人;
甚至是劇情自己崩掉,導致天內理子在公寓爆炸的瞬間,就意外死掉了都有可能。
總之需要預案。
于是預案一:
失敗后,她得想辦法,以【廉直學姐】的身份小范圍返場。
比如事后冒出來,找當事人(目前首選夏油杰)詢問一下:
“啊,好久不見了,理子怎么樣了啊。”
捅當事人和觀眾刀子的同時,順便吃口人血饅頭。
預案二:
如果返場效果依舊不佳——
那這里,就要試著和不算很燙的角色,發生其他交集了。
考慮到在觀眾眼里,【南目那音】屬于是TV組自己捏的OC,擅自開感情線,很容易遭罵。
于是直接放棄BG,改走時髦值高的百合線。
箭頭隨意指向個誰(目前首選是庵歌姬)。
她旁敲側擊的表達好感,搞事一番后黯然退場,走過路過的觀眾哪怕只是禮貌嗑一口,也夠填上800點的缺了。
至于預案三,是考慮到人際關系畢竟不可控。
如果,是說如果啊。
如果因為意外,她還是牽扯到了燙角色——
甚至因為持續的接觸,不得不摻和主線劇情,有了被定性為“瑪麗蘇”并遭到排斥的跡象。
那正好。
南目那音又摸了摸頭帶。
咒是二次元知名笑話,瑪麗蘇雖然不太行,但整活兒必然可以。
真到了那個時候,她拿著劇本改臺詞,分分鐘可以假裝自己這條頭帶下面,藏著一道疤。
是的,你沒有看錯。
南目那音計劃里的最后一張底牌,是對著觀眾假裝腦花(笑)。
到時,她敢保證,無論【南目那音】這個OC角色,出場多頻繁,原作沒有還亂加戲的情況多嚴重,被劇情黨瘋狂詬病了多久——
疤頭一露,兩難自解。
“南?”
南目那音應聲回神。
師母好笑:“你又發什么呆呢?”
但因為早就習慣,她也沒有責怪的意思,只最后順了順她的發尾,說:
“弄好了就吃早餐吧,我們等會兒就要出發了。”
=====
兩小時后,廉直女子學院。
正門前。
入學儀式下午三點開始,但校內的迎新活動不限時。
大門,甚至于大門前的廣場,這會兒都是堵死的。
因為廉直規定了【家長不許入內】,來送孩子的大人們攜裹著小孩,一群一群扎堆拍紀念照。
南目那音這邊肯定也是要拍的——
不過她目標明確,速戰速決,一刻鐘后就基本完事,收拾收拾背包,準備入校了。
半田清小小的年紀,打仗似的在幾分鐘內連續換了七個地點,擺出七種不同的姿勢,拍了最少二十張照片。
累是有點累,但他見怪不怪。
——學校是個完全陌生的場所,以師姐的性格,必然要詳細踩點。
校園這么大,一早上都不一定夠的。
于是拍完照后,半田家很有效率的果斷選擇了告辭。
只有南目那音糟心的老師,在上車前突發奇想,開始布置功課——
“你記得就今日經歷,寫份感想給我。”
南目那音:……
南目那音:???
老師:“不要露出這種表情,游記也可以的。”
“凡事發乎情止乎禮,這是你人生的重要節點,總要留下痕跡,一兩千字就行,我要求不高的。”
南目那音:盯。
老師:“那九百吧——不然六百?”
南目那音:繼續盯。
旁邊,師母嘆了口氣,說:“一口價五百吧。”
她向左,看丈夫。
“用毛筆寫字本來就慢,小南還只寫漢字,尺幅間構思起來很繁瑣的。”
半田清舟想了想,勉強點頭。
于是她又向右轉,去看自己的學生。
學生本人是完全不想答應的,無奈三個半田一起看她——
行吧。
南目那音心底嘆了口氣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答應完了轉身就走,強行剝奪了老師“定個交作業時間”的機會。
廉直的校園是真的很大。
南目那音在門口站定,拿出招生手冊,翻到標注地圖頁,和豎在一旁的路牌對照。
從起點出發,她先確定了校內咒物的擺放位置。
這里補充原作設定:
政府聯合咒術總監會,會在國內的大型公共場合、高校機構內,擺放進行過封印處理的強力咒物。
危害性相對減弱,還可以威懾其他低等級的咒靈不在附近聚集。
差不多一小時后,確定了。
封印地點:后花園東北角釣魚活動區。
具體存放方式:鎖定。
鎖在蓄水池旁的檢修箱里,附帶一個高壓電警告牌。
目前封印狀況良好,威懾力平穩,校內咒靈數量稀少。
接著,她要確定校內的咒力分布變化。
即:
具體哪里怨念重,因為什么事,會產生波動嗎?
如果波動存在,那是因為什么頑固的歷史原因嗎——
這牽扯到是否會誕生咒靈,記憶是否會重復循環的誕生咒靈。
折騰完了這些,她還要大概考察下校內常駐人員的精神情況。
其中失戀的,工作壓力大的,社交焦慮的等等。
期間路過食堂,干脆把午飯也解決了。
到了中午,校園內人更多了。
熙熙攘攘的迎新活動攤位,占據了校園的三條主干道,走到哪里都是人。
南目那音原本目標明確,準備踩完了地圖,就直接去找校內姊妹會的迎新招募點——
此處的姊妹會,和兄弟會一樣,是歐美那邊延續過來的,一種俱樂部式的社團組織。
不是運動熱血,奮斗全國大賽冠軍的那種社團,而是一種階級性很強的小團體。
算是成年社交場的入場券吧?主要方便以后擴展人脈。
南目那音的計劃,是找個等級差不多,但逼事更少的團體加入——
不一定要成為核心,那樣會被其他人或團體本身的利益需求綁架。
但她也必須要獲得一個“身份”。
校園,尤其是貴族學校,會存在非常清晰的生態鏈,需要人尋找到對應自己的生態位。
不然很容易就會淹沒在集體中,無知無覺的變成一種代價,被其他人支付出去——
這不是危言聳聽。
學校內組織構架非常完備,學生會,年級長,團體領袖,分分鐘代表大家(大家里包括你)的意志,進行公開發言,爭取某些“權益”。
等事件結束,權益未必屬于你,風頭未必屬于你——
倒是校規更改、或者削減福利的時候,輕易就會影響到你。
但現在。
南目那音想:要糊弄出最少五百字的游記,我多少得在人群里逛兩步了。
迎新活動占了三條街,也有不少真·興趣社團在招人,體驗活動熱熱鬧鬧,穿人偶服發傳單的就好幾個。
南目那音先是看風景,構思如何描寫人群——
但站久了,她下意識就注意起了各種團體的分類方式,人員構成,和大致的校內排名什么的。
首先一點:大家的制服就是有差異的。
廉直有常規生,也有特優生。
——前者是正常入學,后者是純粹靠分數考進來的,考上了就不用花錢。
南目那音當初瞄準的就是特優生的名額,但為了以防萬一,生生給自己換了個出身。
現在出身換完了,但她也真的是硬考進來的,于是扣子顏色和大部分人不一樣,是非常顯眼的紅色。
乍一看,人群中特優生不算少,比例,嗯,大概十比一吧?
她站在路邊數。
常規,常規。
特優。
常規,常規,下一個,哦,還是常規。
數了十分鐘后,她默默把比例下調:
二十五比一吧。
很快,數數行動被打斷了。
南目那音身體微微側轉,盯住了一位停在轉角處的紅扣子女生。
倒也不是紅扣子真的少見到這種程度——
主要是女生被拉住后,順勢在這個攤位上填了張表。
南目那音聽到收表的那位學姐,用不太確定的語氣,讀了她的資料。
名字是:“不二由美子?”
“是的。”
那女孩好脾氣的回答。
——是熟悉的名字。
南目那音有印象,但還是習慣性的搜索了詳細資料。
果然。
結果顯示:
《網球王子》。
——不二由美子,是主角團青春學園網球部里,單打選手不二周助的姐姐。
貌似是做記者,還是什么占卜節目主持人?
她出場很少,開一輛紅色跑車,設定上還特意注明過,那是她自己寫書賺錢買的。
南目那音對這位小姐未來的人生,沒什么多余的評價——
她的關注重點,在于【她是個其他番劇里的角色】。
久違的,她想起當初哪個假設。
如果,她帶其他番劇里的人物,進入《咒術回戰》的故事線,那彈幕會是什么反應?
聯動嗎?
還是直接馬賽克了?
還有——
星漿體事件時,詛咒師會進入校園,和夏油杰發生戰斗,客觀來說,存在一定危險性。
但不二由美子。
這是一個在《網球王子》的故事線里,注定能活到十年后的配角。
如果她被卷入了那時的戰斗,會是什么樣的結果?
她死嗎?
劇情線打架?
還是夏油杰會在戰斗前,不受控制的產生【我必須要救下這個人】的思想鋼印?
南目那音盯著人看的時間有點久,不二由美子很快注意到了這邊。
棕發女孩的視線追過來,看到她時愣了一下,然后像是做了一番斟酌,才對她露出了個小小的笑容。
這算是打招呼吧?
南目那音眨了眨眼睛,沒動。
對面,女孩成功接收到了某種“接納”的信號,走過來想跟她打招呼。
到差不多兩步開外的距離,她看到了南目那音制服上的紅色扣子。
“啊,你也是啊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就是這個啊。”
不二由美子指了指她,又指了指自己胸前。
接著,她說:“好奇怪啊。”
之前,在鄰里之間,不二家的女兒考上廉直,錢都不用多交的,說出去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。
哪怕遠在美國的父親,都會以此為榮。
但真正入校之后,這種顏色和大家不同的扣子,卻像是什么特殊的標記——
不,更負面一點。
它像是衣服上的補丁一樣,總是引得路過的人一直盯著看。
看的人一多,不二由美子也別扭起來,莫名想把它藏起來。
南目那音靜靜地聽著女孩子不自覺長篇大論起來的抱怨,想:
這個,就屬于大環境的取向影響到個人了。
這邊,不二由美子還在繼續。
“我感覺扣子不一樣,相互間說話壓力都有點大了——”
“說出來你可能不信,但剛才看到你的紅扣子時,我居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。”
南目那音接著想:十二三歲,青春期前,確實是心理最容被環境影響,進而產生落差的時候。
結果那邊,不二由美子叭叭的聲音突然一頓——
“你說,這個算不算手動給學生分門別類啊?”
“什么?”
“就是預設身份對立啊。”
不二由美子說著說著,直接把自己的思路說通順了。
“我感覺不是很合理的樣子。”她問南目那音,“你知道教務處在哪里嗎?我覺得應該投訴一下這個事。”
南目那音:……
什么見鬼的心理落差,這人不是想的很開嗎?!
南目那音原本就有蓄意接近一下,再拉人做實驗的沖動——
這一瞬間確定了自己不討厭她,頓時決定付諸行動,先好好跟交下這個朋友。
于是,就在不二由美子還以抱怨為主,主要輸出情緒的時候,一直沉默傾聽的南目那音小姐,突然開口了。
她說:“需要我幫你畫地圖嗎?”
“唉?”
“就是去教務處的地圖——校內路線我都背下來了。”
“背,還需要背這個嗎?”
南目那音沒回答她的問題,反而順著自己的思路,繼續加碼道:
“我認為你說的很對,等你真的寫好了抗議倡議書,我也可以幫忙署名簽字。”
“不是……”
不二由美子懵逼拒絕間,思路陡然一岔——
“倡議書是我想的那個倡議書嗎?”
她露出有點不明覺厲的表情。
“這個詞一出來,感覺抱怨突然變得好正式啊,像是七八十年的左翼大學生,搞的什么運動……”
“倒也沒嚴肅到那種地步。”
南目那音默默地想:左翼大學生聯合抗議那會兒,不是在槍.斃別人,就是在被別人槍.斃的路上,武德太充沛了。
不二由美子就擺手:“我就是說那種感覺啦……”
她聲音變小:“小學里有事,直接找老師的就可以了,這里突然提出倡議書——”
“所以做嗎?”
南目那音直接打斷了她。
不二由美子客觀上不喜歡說話總被打斷,但眼前這個人……
她瞟了瞟灰發女孩子的臉,感覺居然還好。
仔細想了想后,不二小姐說:“我感覺,一旦做了,肯定會有人說‘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好可笑’。”
——比如那些明明主動搭話,但看到她扣子后,卻露出了然的神色,然后敷衍笑笑就離開的人。
“可能還會有人說,規矩就是這樣,校史上百年了,一直這樣。”
“但是——”
南目那音耐心的跟著她重復了一遍:“但是。”
“但是我感覺就是很不對。”
不二由美子的語氣并不激烈。
“它不對,而我會不舒服——想想還要在這里讀最少三年書……”
那肯定要想想辦法,盡快把它解決掉啊!
做好了這樣的決定,不二才想起來問身邊這位仿佛很懂的人:
“很難嗎?”
南目那音想了想,說:“還好。”
一條慣例出現異議,必然會推出新的意見領袖。
這不止是出風頭,還可以獲得切實的威望。
——提議本身的核心是“平等”,具有普世價值觀下的“先進性”,哪怕有人不屑一顧,也不能直接出言貶損。
就,做起來正大光明,且有利可圖的事,她只要成功提出來,必然有人加入。
“那些人不一定是出于好心,但做絕對可以做。”
“這樣啊……”
不二由美子小學時做過兩年學生會長,一旦開始細想這個事,立刻意識到它需要宣傳,也需要寫大量的文書。
南目那音就很善解人意:
“我可以幫忙畫海報,”她問,“水墨風格的可以接受嗎?”
不二由美子搖頭。
比起海報的問題,她現在比較疑惑的是:
我一開始,不是來找興趣社團的嗎,為什么突然開始工作了?
女孩的表情有點凝重的去看旁邊的人。
對方坦然看回來,
“……”
不二由美子:“我感覺我好像被你趕鴨子上架了。”
但是:“我甚至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。”
“南目那音。”
不二由美子:“……我的重點并不是名字。”
不過好吧。
“我叫不二由美子。”
介紹完了,她還是感覺不對,小小聲道,“南目君你,確實是在趕鴨子上架吧?”
——是自己也不爽這件事,所以攛掇我出頭嗎?
南目那音搖頭,說:“反了。”
“我對你很感興趣,而想要拉近距離的最好方式,就是一起奮斗同一件事。”
“目標明確,按部就班,最終達成。”
“有始有終的經歷完這一串,可以有效縮短友誼發酵的時間,幾個月的效果,就可以媲美幾年。”
以上三句,全是謊話。
南目那音真正想拿來打破社交距離的,其實就是這發直球。
一個正常的少女,聽到這么莫名其妙又功利性超強的交友宣言——
不論她的答案是或否,態度生氣還是無措……
結果區區三秒后,不生氣也不無措,不二由美子小姐,露出了一張困惑臉。
說來有點玄幻,但不二由美子從小,就是個直覺很強的人。
強到小學有一次感覺路口不太對勁,繞路后成功避開了一起連環車禍。
所以她也很相信自己的直覺。
此時此刻,面對南目那音,她就非常清晰的感覺到,自己似乎在被套路——
但套路伴隨著剖白。
可她又隱隱覺得,所謂的剖白,也不過是另外一種直球型的前置套路。
于三秒過去后,不二由美子遵從直覺,試探性的去看對方的眼睛。
眼睛是心靈的窗戶。
但對面,名為南目那音的陌生女孩,再次坦然看了回來。
她長的就很坦然——
瞳色偏淺,是接近于油畫里池塘的那種綠色,讓人下意識覺得它很容易映出人投注的影子。
而她看人時,又似乎習慣了半垂著眼簾,顯得又專注又收斂。
好可怕偏。
不二由美子想,這個就是門檻效應吧?
一個本身表情不多的人,只是這樣長久的注視,都會給人種莫名深情的感覺。
接著,她陡然想起自己搜集的雜志上寫過:
【研究表明,一旦兩人對視超過十秒,就會不受控制的,產生想要親吻對方的沖動。】
于是她想:現在這種對視,算是第三種套路嗎?
不二由美子確定入學廉直后,從原本的同學那里,聽過不少女校的傳聞——
比如圣羅貝利亞女子學院。
那也是個教會學校,但校內存在“王子”的職位,由帥氣紳士的女孩子擔任,還會傳承【鈴蘭君】,【薔薇君】一類的稱號。
廉直說不定也有呢?
不二由美子看著那幢綠眼睛,漫無目的的想:
南目那音雖然不是很俊秀少年氣那種,可以假扮男孩子的長相,但要競爭這種職位,搞不好能整出壓倒性的票數。
但她顯然也不適合當什么【花君】的。
‘稱號的話……用寶石嗎?’
‘感覺她的眼睛有點像寶石——’
‘話說藍眼睛在比喻里,常用大海或天空來形容,但綠眼睛,好像一直都只說是寶石的……’
不二由美子也不知道自己走神了多久,反正回神的時候,南目那音還坐在旁邊,用那雙能讓人想起油畫中池塘的綠色眼睛,非常專注的看著她。
“……”
冷淡者的耐心,總是更顯珍貴——
想想她居然在等待自己,那股子因為長相而存在的淺薄深情,可信度都莫名的上升了好幾倍。
不二由美子:……
不二由美子忍不住夸贊說:“好深不可測啊你這個人。”
南目那音:???
不是。
她想:說好的“是或否,生氣還是無措——”呢?
直球都懟到臉上了,你沒頭沒尾的擱這兒感嘆什么呢?!
結果還沒等她再說什么,一個穿著校內制服的工作人員,突然從旁邊的小路上冒了出來。
“請問是南目那音小姐嗎?”
狗狗祟祟的女性小聲問,“學號1203的?”
南目那音原本只是瞟過去一眼,聽到學號都搬出來后,神色終于嚴肅了起來。
一刻鐘后。
南目那音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,到達了大禮堂后臺的休息室。
休息室里,是她們這一屆的校內主管老師。
女性,挽著高髻,穿一身黑色的套裝,顯得人很老氣。
老氣的女性上下打量了她好幾眼,似乎松了口氣。
接著,她開始陳述問題。
廉直的入學儀式,和其他學校大差不差,有個需要“新生代表發言”的環節。
這一屆的原代表呢,貌似是個什么財閥的大小姐——
結果小姐為人比較狂野,在來學校前就跑路了,目前行蹤未定。
所以學校現在需要個臨時頂替的。
南目那音懂了。
日本這個國家,出了名的教育資源不平均,且階級固化。
而社會問題縮小到校園內時,往往會在細節處顯得更尖銳。
這個落跑的大小姐,應該是家世強到無可爭議的類型,所以學校直接定了她代表。
現在她一跑,麻煩了。
代表讓誰當?
廉直入學時,筆試面試三輪,操作空間極大,成績排名的公信力嘛,有,但不多。
把機會給所謂的“第一名”,說實話,像是階級諂媚,選人不看能力,只看出身。
但好的出身,本身就意味著享受過更多的教育資源。
只論“個人素質”——
有些特優生至今只學過英語,但相當一部分常規生,可以將英語和法語,都說的像是第二母語。
你能說前者比后者更優秀嗎?
如果為了所謂公平,讓特優生在這里出頭,反而是另外一種“評價個人能力”時的不公平。
總結:純是麻煩。
從早上人丟了開始,主管老師就開始犯愁,好不容易才從人群中,選中了南目那音。
——特優生,但大師弟子,姑且算是一半一半。
她來出頭,不會讓所有人都滿意,但也不會所有人都反對。
所以……
老師看學生本人,想,現在唯一的問題,就是:
“你本人愿意嗎?”
南目那音有點好笑的想:我為什么不愿意呢?
對那位跑路的大小姐來說,上什么學校大概都無關緊要。
甚至于她上廉直,反而是在給廉直增加分量。
但對南目那音來說,能當廉直女子學院某一屆的新生代表,就是一份不錯的履歷了。
——備胎就備胎吧,賺了就行。
那邊廂,老師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,拿出一沓稿子來。
“這是過去三屆的演講稿,你可以作為參考。”
“入學儀式下午三點,但一點時就要彩排——”
“如果彩排前人回來了呢?”
“……”
“放心吧南目小姐。”
老師在短暫的停頓后,嘆息道,“學校是講規矩的。”
“這樣啊。”
南目小姐無所謂的點了下頭,說:“抱歉,是我小人之心了。”
但語氣里歉意著實有限,低頭便開始看稿子了。
——想想還有份游記要寫,感覺還沒開學呢,盡做功課了。
中午一點。
彩排開始,各單位配合練習走位。
兩點。
彩排結束。
兩點半。
大禮堂收整完畢,有人來休息室,給南目那音送了一條綬帶。
綬帶深藍色,帶白色鳶尾花紋,意為“新生代表”。
肩部垂下的穗子旁邊,用銀線繡著她的名字。
——看出來確實講規矩了。
三點,儀式開始。
南目那音披好綬帶,穿過迂回的走廊,到舞臺一角待命。
三點十五,演講開始。
南目那音在一束追光燈下,從容踏上了舞臺。
演講全程近三十五分鐘,其中一大半,是每年都必須要宣讀一次的《校園榮譽史》,還有精簡版的《入校須知》。
就——
感覺好無聊啊。
南目那音語調平穩的背稿,感覺說好聽點是演講,說難聽點,就是找人來照本宣一次科,完全不需要演講者展示什么個人魅力。
——所謂新生代表演講的環節,最難的,可能是選出當“新生代表”的那個人。
三十五分鐘后,演講卡點結束。
演講者南目那音,開始致祝福語。
額外計時一分鐘后——
“感謝諸位聆聽。”
深灰色頭發的女孩子從容收起稿紙,向臺下微微鞠躬。
低頭的瞬間,南目那音清楚聽到了一陣亂七八糟的衣料摩擦聲——
期間咚咚兩下,似乎還有誰身上的什么東西,意外掉在了地上。
‘嗯?’
她不動聲色的直起腰,眼神淡淡的掃了一眼。
結果不出意料:
臺下有人站著,有人坐著,還有卡在站和坐之間,詭異的半蹲著——
地上掉了兩個包。
南目那音謹慎的辨別了一下,懷疑那些人是想站起來給她還禮的。
話說彩排的時候,有這個還禮環節嗎?
——沒有。
那為什么突發奇想?
集體發合照時,還要安排個人喊一二三帶頭呢。
本來按班級擺陣,整個大禮堂的坐次都非常整齊,現在這個樣子真的是——
“嘖。”
她沒有忍住,終于還是發出了倦怠厭煩的聲音。
寬闊的大堂內,咂舌聲震耳欲聾。
南目那音:……
對哦,麥克風是不是還沒關?
但看臺下,大家站是站的亂七八糟,態度上倒是都很安靜。
南目那音:……
錯覺嗎,我沒嘖出聲?
她心里這樣疑惑著,面上倒是從容的扶正了話筒,拿起稿子下臺。
雖然心情不好,但身體到底是九成新的健全身體,南目那音除了不爽,并沒有其他生理上的焦慮反應。
但就是——
好不爽啊。
她重回后臺的路上,無意識開始數地上的瓷磚,靠著一排排整齊的數字,勉強壓住了詭異的心情。
后臺意外的多了不少人,似乎是校內風紀委員會的,要在接下來的環節里,維持后臺對接時的秩序。
而在看到她的瞬間,領頭那位學姐——
應該是學姐吧?
個子不高,感覺就一米五的樣子。
學姐跟偷吃被抓到的老鼠一樣,突兀的瑟縮了一下。
南目那音懷疑她把自己的腳步聲,當成了某位檢查老師的——
然而哪怕看清了來人是她,這位學姐倉鼠般的行為模式依舊沒變。
她小心翼翼的看人,說話聲音也很含糊,側身讓開路時,甚至順手為她拉開了休息室的門。
南目那音:……
這是什么意思啊?
她掃過幾人身上“風紀委員”的袖標。
風紀委員,維持秩序的人。
——這是接下來沒有安排,她也不需要重新回到班級隊伍,可以一直在后臺摸魚休息的意思嗎?
南目那音詢問的看向學姐。
學姐的頭莫名更低了,抬手指了下門,小聲說:
“你不進去嗎?”
南目那音:……
看來是沒理解錯。
她猶豫都不猶豫的,毫無集體意識的果斷選擇了休息。
進門,關門——
因為建筑隔音很好,所以新生代表南目小姐,完全沒有注意到此起彼伏間,大家一起松了口的聲音。
“壓迫感好強啊……”
“是在生氣吧,絕對是在生氣吧,感覺她越到后面越生氣!”
“聽說演講是臨時加塞的,可能是反感工作?”
“我之前遇到過舞臺感染力很強的偶像,沒遇到過這種類型——”
“這算什么啊,反向感染力嗎?”
說話的人發出夸張的驚詫聲。
“哇哦——”
驚詫完還配了手勢。
“就那個‘我在生氣’的感覺,好清晰啊,別說前面那些下意識想還禮的人了,我在后臺,都莫名其妙就開始心虛了……”
“真的超冷漠。”
又有另一個人說,“感覺是會在被表白后,直接叫對方去死的類型。”
“等等,那種算是人品有問題了吧?”
“但擅自對她表白,想想就很冒犯——”
“都做出那么冒犯的事了,被罵句‘去死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?”
被反駁的人思索了一下:“……是活該哦?”
“就是活該啊!”
但停頓了一會兒,又有個人語氣微妙的說:“不過能把表白說出口的話,感覺就很勇敢,仔細想想,我居然有點佩服他。”
話音落下,沒人附和——
但詭異的是,也沒人提出反駁。
空氣于是又短暫的安靜了一會兒。
“不止是勇敢唉。”
最初那個人小小聲道:“我覺得能做到這種事的話,以后做什么都能成功的,完全可以夸是‘有毅力’了。”
依舊沒人接話,但空氣中吊詭的彌漫出了一股“贊同”的氣息。
差不多五分鐘后,終于有人反應過來了——
“我說你們差不多一點啊!”
她抓狂的拍了下扶手:“只是吐槽假設而已,不要說的好像真的有這么個人,做了這么件事一樣!”
恰逢此時,側門那邊,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。
“是老師來了嗎?”
“等下要開禮拜堂的門,誰跟我去檢查座次表?”
“一起去吧,她等下出來了怎么辦?”
如此這般悉悉索索一陣子后,所有人都接二連三的消失了。
同一時間,建筑背面,小路口。
三個人高馬大的保鏢,正結陣一樣圍成個圈,中間,站著個披頭散發的女孩子。
“……好了,我放棄了。”
女孩聲音有點干啞,有氣無力道:“我現在就去參加入學儀式,保證不再跑了,所以你們——”
她抬手指。
“要守去學校大門口守著,不準出現在我面前!”
她心里知道這些人只是拿錢干活的,但就是看了就覺得火大。
那邊廂,保鏢們都非常專業。
領頭那位抬手做了個“那邊請”的姿勢:
意思是走可以走,但我們必須親眼看著您進去。
女孩——
也就是原計劃中的新生代表,道明寺椿小姐,頓時又是一陣憋氣。
但她畢竟被抓過一回,深知形勢比人強,到底憤憤轉身,聽話的進了側門。
走廊里沒人。
建筑內陰涼的氣息,成功壓下了人生理上的煩躁,但空間縮小后的壓抑感,又放大了人心理上的束縛。
大小姐在一片黑漆漆中抬眼,正看到盡頭拐角的那扇門上,貼著【新生代表休息室】的門牌。
道明寺椿:……
對了,我是不是就是新生代表來著?
等下要演講嗎?
道明寺椿歪頭想了下如果演講該講什么,尷尬的發現自己大腦里一片空白——
說難聽點,她連學校的全名都還沒記住呢。
不過算了,她又恢復煩躁的表情,想說誰管它啊——
反手,接著轉身,咣當一聲再把門砸上。
回聲傳出去很遠,但走廊依舊安靜。
道明寺椿在門邊站了一會兒,心頭邪火一堆,突然沒頭沒尾的開始自言自語。
“那只是一封情書而已……”
一開始,她的聲音還很小。
“我連那男孩的臉,都沒什么多余的印象——”
只是步入青春期后,一點戀愛好奇心,所以順手接下來罷了。
“——結果直接就送我上女校是吧?!”
女孩子眼前仿佛有個假想出的敵人,不止聲音開始陰陽怪氣,還夾雜了一些張牙舞爪的動作。
“是為了杜絕商品折舊嗎?”
道明寺椿就恨:“我難道是個什么必須第一手交付出去,才能換出最高價的商品嗎?”
“我——”
“我覺得一手二手的,跟女校也沒關系吧。”
突如其來的女聲,直接打斷了她的話。
那聲音平緩道:“戀愛這種東西,其實很隨意的,你要想談,女校照樣可以談。”
——快進到20年后,美利堅加載的最新版本里,光性別就127種,你和武裝直升機都能談。
道明寺椿:……
道明寺椿腦子原地卡了一下,解釋說:“我不喜歡女的,我只是在諷刺——”
“如果有機會的話,我肯定馬上談十個八個的報復老太婆啊!”
說完她又覺得不對。
——這屋里怎么有個人?
對面。
背對著門的沙發后,那道女聲音平平無奇的唉了一聲:
“如果只是為了報復你母親……”
說話人似乎嗯了一聲:“那在她送你來的女校里,談同校的女生,效果不是更好?”
道明寺椿心說對哦,但是——
她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,呵呵一笑。
“那正好啊。”
大小姐說,“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,你也挺有趣的,那你直接來和我談戀愛好了。”
南目那音:……
南目那音想說什么玩意兒,陰陽怪氣你呢你聽不懂嗎?
但緊接著,她看到了站在門邊的那個人,掛著條和她同色的綬帶。
鳶尾花紋……
是落跑的原·新生代表啊嗎?
這位的話,倒是不算‘無故闖入’了。
至于名字……
肉眼看不清,但系統可以直接提取她十秒鐘前的記憶。
影像截圖后,局部放大。
在深藍色的褶皺間,有銀線刺繡的:
【道明寺椿】。
是她感覺熟悉的名字。
南目那音看著記憶里詳細的資料:
道明寺椿,《花樣男子》片場出身,是那個出生就送馬爾代夫十日游的,道明寺司的姐姐。
原作里的人物定位,大概是助攻兼對照組。
——她很年輕的時候,喜歡上了身份差異很大的男同學,被母親以非常慘烈的方式拆散,最終聯姻,嫁給了紐約的富商。
因為淋過雨,所以執著要為弟弟和平民少女的戀情撐傘,算是最早承認他們的親友之一。
南目那音有點意外的想:又是一個姐姐呢。
這個甚至是第一男主角的姐姐。
接著,她忍不住再次想:
道明寺椿也是個注定活到十年、甚至二十年后的角色。
更有甚者——
如果和當姐姐的搞好了關系,她有沒有可能在星漿體事件那天,把道明寺司這個少女漫男主角,送到詛咒師的攻擊范圍內?
那時系統會是什么反應呢,直播彈幕看到的,又是什么場景?
【女配角】和【男主角】間,番位高低,會影響活下來的概率嗎?
話又說回來。
南目那音的思緒一岔:
這個世界的劇情線間,戰斗力是怎么排序的啊?
她這里主要是想到了《網球王子》。
是的,你沒有看錯,她想的是被歸類為運動番的,《網球王子》。
就,怎么說?
雖然只是戲稱殺人網球,但網球王子里的技能就算刨除特效,本身戰斗力也很強。
舉例最強高中生平等院鳳凰:
他一網球打出去,可以直接打塌一座水塔,蓄水50噸朝上的水箱,直接往地上砸。
——如果這樣的戰斗力是寫實的……
南目那音想:那《咒術回戰》感覺也不是很危險?
咒術回戰原作,涉谷事變是2018年的萬圣節。
如果真的能打——
那她完全可以發動鈔能力,組織個國際網球表演賽什么的。
讓德國隊打法國隊,打希臘隊,再打瑞士隊。
屆時,能出場能力包括:
【超級巨大化(60米以上)】;
【時間循環】;
【奧林匹亞的白銀之光】;
【隨機封印并奪取對方的一項技能】等等。
兩面宿儺的原型,是日本《古事記》中的澤國鬼神,但希臘隊全員皆神——
領頭的那位三年級生,甚至大名就叫宙斯。
感覺也不是不能打……
等等。
南目那音閉了下眼睛,把發散的思維強行拉回來。
網球王子的角色們——
最起碼在作者的設定里。確實都是“普通人”。
雖然公式書的五維數據里,詭異的存在著一項【精神力】數據。
但套在當前這個世界觀里,大概意味著他們比一般人更容易調動周身微弱咒力。
想想咒術師被加強后倒拔垂楊柳的英姿,感覺《網球王子》的各種“XXXX之極限”都微妙的合理了。
所以——
所以特效大概還是有的,但指望他們打詛咒之王,顯然不現實了。
南目那音收束思緒,專注的看向道明寺椿。
——走捷徑打詛咒之王是不可能了,但拉個其他故事線的男主角來做實驗,努力一下倒是可以。
就這短短一段走神的時間,道明寺椿已經從門口繞過來了。
“你怎么不說話了?”
大小姐氣勢洶洶的拍了下沙發背。
她滿以為這人也只是嘴上說的厲害,被懟一下就慫了——
甚至她如果知道自己是誰,知道“道明寺”代表什么,連嘴上厲害都不會敢。
但她就是生氣。
是,以這間房子的臨時主權來看,確實存在所謂的先來后到。
但她開始時又不知道的對吧?
人進來的時候,你立刻示意一下這里有人,那她道個歉就退出去了,根本就不會亂說話——
——偷聽到一半才出生冷嘲熱諷的,都什么垃圾惡趣味啊!
但轉到沙發正面后,道明寺椿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,對上了來自南目那音的視線。
道明寺椿:“……”
就,怎么說?
耀武揚威的大小姐,簡直是生平第一次,如此清晰的意識到:
人的眼神,是有重量的。
她甚至沒來得及多想什么,下意識就飄忽著眼神避開了,接著,無意間掃到了角落里的鏡子——
好嘛。
自己因為被保鏢扛了一路,頭發亂的跟獅子狗似的,轉頭都擋視線,根本看不清人全臉。
但對面。
南目那音還在繼續思索。
所以……
她想:我要借當前這個坡下驢嗎?
雖然剛才出言是為了懟人,但【交往】是個不錯的契機——
以道明寺們原作中表現出的性格,只普普通通做三年的同學,關系不一定好到能使喚動她弟弟。
于是。
就在道明寺椿整理好頭發,鼓足了氣勢準備重裝上陣的時候,那個眼神很有重量的陌生灰發女孩,突然對她笑了一下。
道明寺椿被笑的心驚肉跳的——
她也不知道在心驚肉跳什么,反正就是掌心突然出虛汗,下意想要咽唾沫,整個人忍不住的想跑。
但等她的逆反心理上來,想作個死去看第二眼時——
對面,那個人的神色又很突兀的恢復了平和的樣子。
“你確定要跟我談戀愛嗎?”
她問。
道明寺椿的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心跳聲,掌心也黏膩膩的,半晌后,才勉強辨別出了這是她在說話。
“但是——”
對面人的嘴唇一張一合:“談戀愛哪有這么草率的,你好歹要先告個白吧?”
大小姐這時腦子才大致回神,心說什么鬼啊——
“突然張嘴就告白……”
“不止是告白的。”
那個人完全是在自說自話。
可離譜的是,一旦意識到是她在說話,道明寺椿下意識就會噤聲,并且立刻回視對方的眼睛。
——我最起碼要保持禮貌吧,她不自覺的這樣想。
于是接下來,她聽到那人條理分明的問說:
“儀式感畢竟是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。”
“告白本身是個‘儀式’,除了甜蜜誠懇的語言,還有花呢,禮物呢?”
“玫瑰沒有,也去花房摘幾朵月季吧?”
“月季怎么能代替玫瑰!”
道明寺椿是玫瑰花的忠實擁躉,決不允許魚目混珠!
“那也行吧。”
沙發上的人很好說話,接著坐直了些,不知從哪抽出了便簽紙和水筆。
“喏。”
她在紙上唰唰的畫了什么,接著遞過來。
“這是花房的地址,這是溫室的。”
“校內活動會提供反季節花卉,溫室里大概率有新鮮的玫瑰。”
然后她說:“你的通訊地址呢,和我交換一下。”
因為太過自然,她做出靠近動作的時候,道明寺椿完全沒想過要躲——
她只是很突兀的,在那家伙靠近的瞬間,聞到了一股異常清新的,佛手柑夾雜著苔蘚類的氣息。
不濃烈,但存在感很強,順著人的衣角往上爬,涌進鼻腔后,整個人都錯覺般的的輕盈了一點。
“你香水哪里買的……”
“先換通訊地址再說。”
那女孩好像是搞錯了什么輸入格式,剛才半天白忙了,以至于語氣煩躁。
道明寺椿下意識放小了音調,尷尬的“哦”了一聲。
換完地址,那人又開始飛速的改備注——
道明寺椿也是直到這時才知道,這個人的名字,叫南目那音。
‘南目,沒聽過的姓氏……’
‘等等,她在這里,打扮也和我一樣,所以她也是新生代表嗎?’
‘但姓氏確實沒聽過啊!!’
腦子里不知道順著社交網咯轉了多少圈——
但在開口質問“你到底哪家的啊!”前,道明寺椿再次直直的對上了南目那音的視線。
‘綠色的眼睛……’
她嘴上打了個磕巴,說出口的話變成了:“那什么——”
“你直接告訴我香水的牌子不行,要說具體型號的。”
道明寺椿:……
等等,我在說什么胡話?
這邊,南目那音繼續專心打字。
半分鐘后,叮咚。
手機顯示信息接收。
大小姐打開信息一看,頭一行寫的就是:
[步驟一,準備足夠的玫瑰花……]
南目那音利落的合上手機,走程序似的吩咐道:
“具體要求都寫出來了,等你準備好了花,就在天臺或者噴泉——”
“嗯,天臺吧。”
她做出了選擇:“漫畫里流行天臺告白。”
于是又重新拿起筆,在地圖便簽上加了一筆。
“管理員辦公室在這里,記得預約有玻璃天頂的那個天臺,約到了通知我,我來聽你告白。”
說完,南目那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向前傾身,輕微、但也異常明顯的,認真嗅聞了下道明寺椿的后頸。
道明寺椿:“……”
道明寺椿炸毛:“你做什么!?”
那個人自下而上的瞟了她一眼,淡定退開。
“生物大都具有信息素。”
她解釋到,“人類的信息素系統雖然退化了,但只要是聞起來不覺得特別討厭的人,相處起來就不難。”
她又說:“我現在確定你很喜歡我——”
“我喜歡的是香水!”
“我沒用香水。”
“什么?”
南目那音從容的無視了她的驚異和追問,按照自己的節奏道:
“你喜歡我的味道,我也不怎么討厭你的味道,所以可以繼續。”
女孩起身,拍了拍道明寺椿的肩膀,“搞得正式點吧。”
“確定不討厭的話,只要足夠正式,我會答應你的。”
說完她就走了。
徒留道明寺椿怔在原地,環顧四周的空房間,恍惚中覺得自己做了個夢。
——怎么說了兩句話的功夫,連告白計劃都被安排好了?
十分鐘后,她大概緩過來了,又后知后覺的開始生氣:
這種習慣了在語言間強行擠占他人思考空間的家伙!怎么想都很可疑啊喂!
大小姐忿忿的揉皺了手里的便簽紙,反手丟進了垃圾桶。
什么天臺,什么玫瑰花。
她才不會做那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呢!
結果下一秒,她手機響了。
道明寺椿低頭看:
啊,是老妖婆。
她被截斷的怒火瞬間重燃,又想起她媽冷血無情的種種過錯,只覺得自己滿腦子都是優秀論據——
但凡對噴,她分分鐘能把這種**煩人的家長,呸到自慚形穢!
大小姐躊躇滿志的接通了電話。
但電話那邊——
“你不要說話,聽我說。”
**而煩人的家長,連“喂”一聲的機會都沒給女兒留。
道明寺楓顯然還有事。
隔著通訊,能聽到秘書跟隨的急促腳步聲,還有人在報時。
“我很失望。”
“椿,”母親格外緩慢的重復了一遍,“我對你很失望。”
道明寺椿——
道明寺椿的心里,明明憋了那么多的東西,但在這樣的語氣下,她整個人卻不自覺的僵住了。
可惜。
這句之后,電話那邊就沒有更多的情緒反饋了,哪怕是指責,也沒有。
因為做母親的,沒有多余的時間——
“夫人。”
秘書小聲說,“會議還有三分鐘可以正式開始,最后一位理事已經到樓下了。”
夫人于是撥冗對電話這邊沉默的女兒說:
“好了,我還有事要忙。”
女性以平緩端莊但有力度的聲音,下了新的指標。
“去加入一個姊妹會,然后成為會長。”
“不要再讓我失望了,椿——”
“夫人,理事出電梯了!”
秘書的聲音足夠急促,于是連“再見”都沒有,電話直接被切斷了。
……
道明寺椿站在原地,氣憤之中多了一絲懵逼,仿佛在短短的一分鐘內,又做了個夢!
可惜,通話記錄是不會騙人的。
低頭去看,屏幕顯示計時:
56秒。
明明還有三分鐘才開會,但道明寺楓夫人跟女兒通電話的時間,居然不超過一分鐘——
因為她還要留出一分半的余裕,去電梯口接那位理事,和他保持著親近友好的姿態,一起走進會議室。
走給列位股東看。
所以……
道明寺椿想:我之前是在期待什么呢?
別說吵架吵贏她了——
道明寺楓夫人,大概率都沒那個閑工夫跟我吵吧?
身形高挑的女孩子盯著黑屏的手機發了近一刻鐘的呆,突然將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。
“滾吧!”
是怒吼,但沒有主語,完全不知道在說誰。
說完,她整個人都倦怠了起來,把自己丟在了沙發上。
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后,道明寺椿又站起身,將手機撿了回來。
她是日本人,但用的不是索尼,是諾基亞,非常的耐摔。
翻開手機郵件箱,還能看到那張新鮮出爐的告白條件表。
【想要報復的話,在她送你來的女校,談校內的女生,不是更好?】
明明是諷刺的話,這時想來,居然是那么的有道理!
道明寺椿冷笑著捏了一下畫著地圖的便簽紙,決定立刻就去告白——
鑒于她在生氣,連帶著遷怒了學校,哪怕花房的工作人員,全程小心翼翼的接待了她,大小姐依舊毫不客氣的,拔光了所有她覺得好看的香檳玫瑰。
找完了花后找天臺,全搞定后,她開始苦大仇深的發郵件。
【你人在哪呢?】
【來天臺。】
【莫西莫西,人在嗎,我要告白了!】
信息提示一連響了三次。
南目那音:“嗯?”
此時,她正在廉直的食堂,或者說,餐廳里。
和不二由美子坐同一張桌子,結伴吃甜點,準備從校內茫茫多的社團中,篩選出一個符合標準的姊妹會,一起加入。
當然,這種團體,都是有“入會儀式”的。
——舉個比較出名的例子,英國的前X任大統領卡X倫,就曾經因為類似的原因,X過一只豬。
當然,日本的中學肯定玩不了這么大的。
“我看看,這個的要求是……刺繡?”
“不,是珠繡。”
南目那音想:刺繡是“封建技能”,但珠繡屬于法國宮廷風——
——意外很符合日本給人的刻板印象呢(笑)。
這樣想著,她順手打開了收件箱。
開局就是一連三通告白催促信。
南目那音:……
說實話,有點意外。
她還以為最少要等到明天呢——
道明寺椿又不是傻子,被人話趕話了,總能反應過來的。
在南目那音的設想中,她最少也要晚上回家跟家長吵一架,逆反心理指數到頂,才有可能聯系她。
要是家長長期在國外,可能要拖到下個月才有后續。
至于告白——
那就是個由頭,大概率不會執行,但她可以以此為契機,和那位大小姐聊起家里的糟心事。
同仇敵愾,弱點狙擊。
這不止是“打破社交距離”了,這屬于是心靈密友一步到位了。
但現在……
南目那音看著平均每五分鐘多一通催促信的電子郵箱,無可無不可的想:
也行吧。
她起身轉頭,對同桌的不二小姐說:“我突然有點事,需要先離開一下。”
不二由美子點頭。
“那入會儀式呢?我先替你報名嗎?”
南目那音說:“不急。”
“唉?”
結果還沒等她追問為什么呢,不二小姐的眼睛就掃到了南目的手機屏幕。
那個字樣,是“告白”嗎?
等等。
不二由美子震驚:“你是被惡作劇了嗎?”
“還是說——”
她打了個磕巴,“這是什么霸凌的前兆。告白是暗號,現在有人要約你去天臺打架?”
南目那音一頓。
“……”
雖然按照前情和郵件,是約好了要告白——
但想想道明寺家熱愛的打人的優良傳統,真碰面了,她做什么還真不一定。
南目那音這一猶豫,不二由美子就更擔心了。
女孩子想了想,大義凜然道——
“實在不行,我和你一起去吧!”
不幫忙打架,我幫忙叫老師呢?
南目那音:……
謹慎點想,這樣也好。
然而半小時后——
推開那扇不確定的天臺門,映入兩人眼簾的,是一叢一叢疊在一起的香檳玫瑰。
南目那音:……
等等,“香檳玫瑰”不正是一種月季嗎?
天臺對角,自稱“玫瑰花忠實擁躉”的道明寺椿小姐,正跟要上戰場似的,用抄武器的姿勢,抄著一把玫瑰(月季)花。
看有人推門進來,她當機立斷一轉身,說正好——
甚至都沒怎么花心思看人臉,她直接把花往前一懟。
“我喜歡你,請跟我交往吧!”
聲音倒是很大。
南目那音稍稍后仰躲開了沖鼻子的香氣,眼神沉靜的掃了下周圍。
嗯。
態度雖然像吵架,但布置的還挺像樣。
所以:“好啊。”
她若無其事的就答應了,淡定接過那把玫瑰花。
道明寺椿成功交到一個“女朋友”,好像就成功報復了親媽一點——
她松了口粗氣的同時,終于看到了站在旁邊的不二由美子。
大小姐一愣,像是這才發現天臺上還有第三個人——
“這是誰?”
她下意識問。
“我朋友啊。”
南目那音若無其事的答。
反而是不二由美子自己,手忙腳亂道:
“抱歉,擅自出現真是不好意思,你好,我是不二——”
“姓什么不重要。”
道明寺椿大方的一揮手:“來都來了,花還有剩。”
說罷,從旁邊薅起一束新的,往不二由美子面前一懟。
“我喜歡你,你也做我的女朋友吧!”
不二由美子:……
不二由美子滿頭霧水的“唉”了一聲。
但大把的玫瑰花也挺重,舉久了會手酸。
道明寺椿手臂一歪,她下意識去扶。
如此這般接過了花,仿佛就是答應了。
世界,宇宙,貓貓頭。
三合一.jpg
五秒后,不二由美子從怔忪中回神,先手忙腳亂的把這束花放下,接著又手忙腳亂的薅了束新花,反過來懟到了道明寺椿的眼前。
“那個,我不確定喜不喜歡你,但也想和你告個白——”
南目那音:……
南目那音:不是,你什么毛病。
不二由美子一頓,露出非常不好意思的表情。
“我就是覺得,天臺三個人,我們兩個都被告白送花了,留下椿小姐一個人,感覺不太好。”
所以那是人道主義告白。
——不出意外,這位從小學起,應該就是那種情人節義理巧克力送全班的類型。
南目那音理解這種人格,但微妙的有點不爽。
“互相告白,就意味著兩情相悅了——”
哦,你們兩情相悅了,我在中間算什么呢?”
“明明一開始,我才是最終目標吧?”
不二由美子瞬間更不好意思了。
她好脾氣的說:“那我來補償你好了。”
說完就順手拿了把新玫瑰花。
“是告白哦,南目小姐,我很喜歡你。”
南目小姐“嘖”了一聲。
道明寺椿在旁邊嚷嚷說:“不對,都亂了——”
“不需要計數嗎?我們一共三個人,按照規矩,每人告白兩次,被告白兩次,現在分別都幾次了?”
南目那音:……
不是,這是哪里來的規矩?
結果不二由美子還回答了!
她用仿佛祺貴人告發熹貴妃一樣的語氣,果斷道:
“只有南目!”
“南目到現在為止,還一次白都沒告過!”
南目那音:……
講真,我突然覺得你倆好般配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