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讓楊宗謹私下靠近三保,這出乎大家的意料。
至于李迪給出的理由:“怕有人易容接近三保,殺害他。”也似乎站不住腳。
李迪走后,李媗之安慰道:“夫君別往心里去,我父親這也是無奈之舉。三保實在太重要,必須保護周全。”
楊宗謹訕笑道:“夫人放心,我并沒有多想。”嘴上這樣說,心里卻很不舒服。
李媗之看出他臉色難看,也知道自己剛才的安慰是蒼白無力。只好借口去廚房看晚飯做好沒,實際上是去找父親。
李迪在自己的書房看書,見到女兒來了,便道:“我知道你為什么來!”
李媗之皺眉道:“父親,女兒實在不明白父親為什么要這樣做。”
“這正是我等你來找我,好告訴你的話。”李迪站起身來,走到自己的放劍的架子前,抽出閃爍著寒光的寶劍。
明晃晃的寶劍倒映出李迪的老臉,威嚴又愁眉深鎖。
李媗之乖乖的站在父親身后,一言不發的等著父親說明下文。
李迪道:“自古以來,就有斷案如神的人物。比如狄仁杰、蘇無名,他們都以自己拿手的絕活名載史冊。”
而李媗之不明白父親說這段話想要表達什么,只能耐心的等待著。
李迪繼續道:“但這些人都無法擺脫自身的身份束縛,或多或少面對來自外界的壓力。你的夫婿楊宗謹,他也不例外。”
“有人希望父親壓一下我夫君?”李媗之敏銳的察覺到這點,問的也就很直接。
“不是有人,而是有很多人。”李迪收劍回鞘,又走向桌案前拿起上面的好幾封書信遞給李媗之。
李媗之粗略看了一遍,都是來自朝廷的大員。他們以各種理由希望李迪能讓楊宗謹暫時不要追查下去,否則就害了皇帝。
能在信中把話說的這么直白,都是李媗之認識的“叔叔伯伯”,也就是所謂的“帝黨”成員。
李媗之看完,說道:“這個案子從開始的茶農案,到后來的朱公遲離奇死亡案,再到如今的朱老九自殺案。可謂一波三折,處處透露著古怪。父親難道不想知道真相?”
“不想!”李迪毫不猶豫的回答,“我甚至不想讓楊宗謹繼續追查下去。但我知道辦不到,只好出此下策。”
“父親!”
“媗之。如果你是為了宗謹好,就不要讓他再追查下去。就算阻止不了,也不要再從旁協助。明白嗎?”
“明白。可是父親大人,我是楊宗謹的妻子,自然應該為他。如果將來對不住父親的地方,別怪女兒不孝。”
李媗之說罷,轉身就走。
李迪目送著女兒離開的背影,長嘆一聲。
他也不想面對這個局面,但是大局為重。皇帝在朝中好不容易有了根基,如果讓太后得逞,那就麻煩了。
一樁案子和大宋的天下相比孰輕孰重,無需掂量。
李媗之回到楊宗謹所在的書房。
楊宗謹立馬迎了上來,問道:“岳父怎么說?”
李媗之一臉為難,欲言又止。
一頭是視為生命的丈夫,一頭是生養她的父親,李媗之夾在中間,兩頭為難。
楊宗謹頓時怒氣直沖腦海,賭氣的頭也不回地走出別院。
“夫君!”李媗之輕喚一聲。
楊宗謹也沒有理會,一直走著。
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,但是受不了這口氣。岳父根本就是存心阻擾,目的是什么根本不用細想就能猜到。
就是因為猜得到,楊宗謹就更生氣。
什么時候不用把一件案子搞得高度朝廷化!
雖然生氣,但楊宗謹不打算借酒澆愁。
他答應過李媗之不喝酒,說到就要做到。
坐在河邊的垂柳下,楊宗謹望著波光粼粼的河水發呆。時不時丟一顆小石頭,掀起幾朵浪花。
這時,一陣酒香飄來。
楊宗謹知道是蕭笑來了,抬頭看向樹梢,只見蕭笑坐在上面笑嘻嘻的問道:“你要來一口嗎?”
“不要。”楊宗謹搖頭。
“果然是妻管嚴。”
“我只是單純認為喝酒解決不了問題,所以不喝。”
蕭笑縱身一躍,從樹梢上下來。
接著,他坐到楊宗謹身旁,問道:“你現在是不是很恨你岳父?”
楊宗謹還是搖頭。
蕭笑道:“那你就是很討厭朋黨之爭咯。”
楊宗謹苦笑道:“都有著自己的利益,好像都是對的。但……正是因為他們的‘大局為重’害得我查案上遇到各種阻擾。”
蕭笑道:“這得分開來看。比如說我吧,之所以現身助你。完全是因為我的師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我,我才出山相助。”
“你師弟又是受了誰的指使?”楊宗謹問道。
“你猜……”
楊宗謹和蕭笑同時笑了起來。
都知道蕭笑師弟花云天的背后是太后,也就是所謂的“后黨”。
楊宗謹笑完,無可奈何的說道:“就算是助我,也不是真的為了查案。只是為了阻止帝黨的人得到那幅圖,甚至是想自己得到。”
蕭笑問道:“什么圖?”
楊宗謹覺得還是不讓蕭笑知道太多,以免對他不利。但為了不讓蕭笑覺得自己是被當做外人,便道:“如果你想在知道后睡不著覺,我就可以告訴你。”
“別!”蕭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,“我寧愿一點都不知道,那樣活得更好。”
楊宗謹輕嘆一聲,繼續望著河面發呆。
蕭笑又問道:“你怎么都不問我為什么待在這里?”
楊宗謹苦笑道:“這還用問?肯定是歐陽春來了。他一到,你就自然無用。就是這么現實,又讓人無奈。”
蕭笑灌了一口酒,問道:“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辦?”
“他們以為不讓我見三保,我就無法知道內情。”楊宗謹自信的笑道,“我才不管那些七七八八,一定要查到底。”
蕭笑拍著巴掌叫好。
等到自己心情有所好轉,楊宗謹站起身來,邀蕭笑一道離開了河邊。走路前往一處楊宗謹早就想再去一次,但沒去成的地方。
那就是朱公遲被燒的別院。
到了那里,滿目都是殘垣斷壁。甚至有地方已經長出雜草,再過一些年就會成為一片荒地和山林融為一體,從此分辨不出。
蕭笑不解的問道:“你為什么要到這里來?朱公遲的死因雖然知道,但是殺害他的人卻不知道。”
楊宗謹道:“我到這里來不是為了查案,而是為了憑吊。”拿出自己在路過的市集隨手買的紙錢和蠟燭,分別點燃。
望著火苗,楊宗謹不禁一陣發呆。
蕭笑更加不解:“你和他素不相識,為什么要憑吊他?”
“正因為素不相識,我的這份憑吊才有點味道。如果太熟悉的話,或許就沒有此時的心境。”
“這話這么說?”
“你能想象得到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兩個女人,都有可能是出賣你的人。甚至可以這樣說,從一開始就沒有感情。只是相互的利用,直到死的那一刻。”
“你是說朱夫人和蕊夫人?”
“她們雖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問題,但是情況已經很明顯。就算沒有真憑實據,簡單的推斷就可以知道。”
“那么你打算怎么辦?”
“陪我去一個地方。”
兩人離開這個廢墟,紙錢已經燒盡,只有蠟燭還在迎風飄揚。
他們來的地方,是朱公遲的侍童住的地方。
侍童因為身上有關于朱公遲的案子,所以暫時不能離開。
被楊宗謹安排在一家藥鋪里幫傭,這個藥鋪還是蕭笑介紹的。
侍童見到楊宗謹的剎那,有些吃驚,接著冷靜下來。
他請他們入座,然后就要給他們倒茶。
“不用。”楊宗謹道,“你站一下,我有話要問你。”
侍童規規矩矩的坐在楊宗謹的對面,屏氣凝神。
楊宗謹問道:“我其實一直沒有問你一件事,或許你不愿意回答。但是這件事避無可避,希望你能如實回答。”
“先生盡管問,我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。”
“你家主人和他夫人關系如何?”
“這……先生真的想知道?這很重要嗎?”
“沒錯。”
“其實我一直不知道主人和夫人是什么關系,只覺得透露著古怪。就算是主人和蕊夫人在一起,也是如此。”
“哦?這話怎么講。”
“嗯……事情是這樣的。主人和主母雖然是夫妻,卻從一開始就分開住。只有在外人面前才裝出夫妻和睦的樣子,更別提是和蕊夫人。”
“和蕊夫人關系更差嗎?”
“不錯。有一次我還遇到主人被蕊夫人扇了一耳光,而主人卻不敢吭聲。回來的時候只是讓我給他弄點藥,不許我聲張。”
楊宗謹聽到這些,心里有數了。
看著侍童惴惴不安的樣子,楊宗謹問道:“你打不打算離開這里?”
侍童眼中不由自主的閃爍著光亮,最后卻暗淡下來:“謝先生一番好意。我想我是離開不了,除非是這個案子結束。”
楊宗謹眉頭一皺,扭頭看向門外,只見一個藥童從眼前走過。
這下子,楊宗謹完全明白了。
現在的局面真是膠著,帝黨和后黨在各方面暗中角力,深深的影響了案情的發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