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早,陳富強就趕著騾車帶著一家人往縣城趕。
吳氏還是在車里鋪了褥子,非得讓兒子躺下歇著,陳知禮說自己已經無事都不行,他們這趟去縣城,也是存心帶兒子給堂兄診診,小心無大錯。
車廂中間還是掛了一個簾子,春燕干脆也躺在另一邊,她想去縣城轉轉,但起這樣早又有點受不了。
自四日前,相公去鎮衙給盼兒上了陳家戶籍,吳氏待盼兒是更好了,這次回來,她就準備一點一點教盼兒那種針法,雖然自己也還不得要領。
但好歹會一點,針法總得傳下去,春燕還是貪玩了點,只能過兩年讓她嫂嫂教了。
她今日還帶了不少菜給堂兄,租房的事到時候也得麻煩堂兄幫著租,租早了不劃算,七月中就可以開始著手了。
陳知禮隔著布簾聽妹妹跟盼兒說話,這些日那丫頭仿佛白了不少,也長了些肉,不再是又黑又小,偶爾他也故意找她一些事,可不知怎么的,那丫頭能避就避著他。
這讓他有些氣餒,雖然戶籍落他旁邊的事沒讓爹娘現在跟她說,那不是因為她小嗎?說了總會不自然,還不如先當妹妹一樣養著。
但心里不能有些數嗎?為什么事才來陳家的?動動腦子好不好?
布簾隨著車廂顛一抖一抖的,不時地露出盼兒的腳,陳知禮臉有些紅,人不大,腳倒是不小,如今快六月了,那鞋子應該還是剛進門時娘給買的,有些厚了,今日不知道娘會不會想到給她買雙夏日穿的,臨時做可是來不及的。
慶州這個地方,六月份開始熱,熱起來也熱的很,十月份開始冷,冷起來又冷的不行,不算是居家過日子的好地方。
娘兒三個在一邊說說笑笑,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。
陳富強一路上都揚著唇角,這十日是他兩個月來最舒心的時候,兒子終于一日比一日康健了,能吃能睡,臉色也紅潤起來。
家中銀子還存了二十多兩沒花,無一絲外債,甚至連兒媳婦也有了,想到兒子偷偷瞥向丫頭的眼光,他又無聲地笑起來。
這事暫時不跟娘子講,講了她就不一定帶丫頭去城里,生怕耽誤兒子的讀書。
要他說也沒啥,成親后讀書的大有人在,白日里都在書院,能影響什么?
他對這個丫頭是滿意的,做事勤快,沒事還捧著書讀,不時地還在地上用樹枝寫字,娘子說丫頭學繡兩個月不到,繡起帕子像模像樣,比春燕學了一年的還好,真正的是個玲瓏人。
到了城門口,陳富強停下車,騾車他不準備帶進城里,寄存在城門附近,兩個時辰不過五文錢,還給騾子喂一頓食。
兩個時辰什么事都做好了。
“娘子,下車了。”
吳氏掀開簾子看看,果然是到了,說說笑笑時辰就是過得快。
娘四個下了車,陳富強把褥子卷好放進凳柜里,再把菜筐背上,牽著騾車就存上了,這里他也常來,掌柜的都已經熟了,偶爾過了一些時間,也不會另加錢。
進城費一人一文,出城就不必給了。
吳氏交了五文,牽著女兒就要往里走,春燕卻拽拽她娘。
吳氏抬起頭,還真是晦氣,怎么一早上就碰上這么個東西,她有意無意地往兒子面前攔了攔。
陳知禮裝著沒看見,心里到底還是有些苦澀,兩個月前兩人還你有情我有意,一場禍事一切都變了,他戶籍上有了發妻,她也定下了另外一個人。
汪雪蓮今日也跟娘一起來縣城買東西,剛進城門的一剎那,她就看見了他,身邊那個小姑娘應該就是給他沖喜的那個人吧?
前幾日聽到他沒事,她是又哭又笑,人沒事她自然是喜歡的,可以后也跟她沒什么事了。
四月初陳家人上門求娶,她心里是愿意的,畢竟喜歡了好幾年了,但又是恐懼的,真的有個萬一,她才十五歲,往后余生她該怎么辦?
誰知道一念之差,她錯過了最珍貴的人。
如果沒有定親,可能還有挽回的余地,對方是個鎮上秀才的兒子,八月份也會參加院試,但論讀書,怕是跟陳知禮是不能比的。
汪娘子發現了女兒的不對勁,繼而也看見了陳家一家人。
她在心里嘆氣,早知道能治好,就把雪蓮嫁過去沖喜也好,還能用此恩拿捏陳家人一輩子。
可當時的情況太糟糕,連相公那么喜歡陳家這小子都打了退堂鼓,十五歲的女兒好不容易養大,還生的如此出眾,總不能早早地當個寡婦吧?
算了,余家也不錯,那孩子也是讀書人,父親還是個秀才,也算是門當戶對。
汪雪蓮站住了腳,她娘拉了拉沒拉動,心里氣惱,但陳家人過來了。
“知禮爹娘,你們今也到縣城來了?”
吳氏心里恨極了這個兩面三刀的婦人,但到底沒有撕破臉,總不能因為人家沒有答應女兒沖喜,就不答人家腔吧?
“汪娘子也來城里了?我們一家人也是,我就不打擾你們了,你們請便。”
汪雪蓮一雙美目看向心中的情郎,人是瘦了一點,但一點都不影響他那翩翩風姿,余童生哪里比得生知禮哥一半?
陳知禮垂下眸,只朝著汪娘子微微點頭,然后一言不發地走過去。
汪娘子看著遠去的陳家人,再看看眼眶泛紅的女兒。
“我跟你說,余家不比陳家差,家境還好上不少,再說你已經定了親,就算是這個沖喜的小丫頭什么也不算,你爹也不會允許你退親的,他那個人是極要面子的。”
“娘,為什么不能?爹有多喜歡知禮哥你還不知道?余童生哪里能跟知禮哥相比?哪哪都比不上,娘,你幫幫我。”
“傻孩子,不行,那個余秀才不是個好惹的,你爹今年才三十多歲,還想沖一沖舉人,如果壞了點名聲,一切都白瞎了,雪蓮,聽娘的,好好跟余逸飛過,千萬不要再私下找陳知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