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氏看相公坐在那一動不動,低聲道:“相公,要不咱們?nèi)タh城問問?”
陳富強苦笑:“有什么好問的,咱家知禮中舉的把握大的很。”
“那你著啥急?十月十八號鄉(xiāng)試結(jié)束,我可是聽說了,十一月初八結(jié)果才出來,今兒才十二,到咱手里沒那么快。”
“我知道,我是在想他們走到哪了?知禮說再有和知文、文星、知行他們會留在府學(xué)讀書,跑來跑去太費時間了,也不知道哪幾個孩子習(xí)慣不習(xí)慣?
陳軒跟孟濤不知道考的如何?還有那個洪親家的兒子志鳴、再有的大舅子許巍。
娘子,我晚上都睡不好覺,說不急是假的。
對了,給報喜衙差的紅包可準(zhǔn)備好了?這個錢別小氣。”
吳氏坐下:“我就是小氣鬼?別忘記了家里的銀錢都在我手里。
紅包、喜糖什么的我都準(zhǔn)備好了,怕來不及買菜,前些天我就準(zhǔn)備了一大壇壇子肉,魚塊也炸好了許多,雞蛋家里準(zhǔn)備了兩百個,唉,就是幾個孩子都不在家,還好春燕留了下來。”
“大哥,大嫂。”陳富才和郝氏也走過來。
陳富強笑:“你們倆怎么來了?”
陳富才咧著大嘴:“還不是沒心思做事?我婆娘說干脆去大嫂家坐坐,聊聊天。
大哥,按理知禮的喜報這兩日該來了。”
陳富才掰著自己的手指:“就算是初八結(jié)果出來,府城快馬加鞭的話,今日應(yīng)該也是差不多能到了。”
陽光透過院中的老槐樹,在青石板上灑下斑駁的光影。陳富強坐在堂屋前的臺階上,手里的旱煙早已熄滅,他卻渾然不覺,只是時不時抬頭望向村口的方向。
老二的話也正是他心里所想,兒子應(yīng)該不會考試失利了吧?
不會的,不會的。
他又嘆了口氣。
吳氏端著幾碗熱茶過來,輕輕放在丈夫身旁:"相公,跟他二叔喝口茶吧,這都半上午了,你早飯都沒吃幾口。"
陳富強剛要答話,忽聽遠(yuǎn)處傳來一陣隱約的鑼聲。他的手猛地一抖,茶碗差點打翻。郝氏從廚房探出頭來:"是不是......"
話音未落,村口方向驟然響起震天的鑼鼓聲,夾雜著高亢的吆喝:"報——喜——嘍——"
陳富強的腿突然不聽使喚,他扶著門框才勉強站起來。
"陳老爺,大喜啊!大喜!"報喜的衙差聲音洪亮,引得村里狗吠雞鳴,家家戶戶都有人探出頭來。
陳富才第一個沖出院門,只見三個身著官服的衙役騎著高頭大馬,為首的舉著一面朱漆木牌,上書"捷報"兩個鎏金大字。后面兩人一個敲鑼,一個打鼓,好不熱鬧。
"在這里!陳老爺家在這里!"陳富才揮舞著雙臂,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。
馬蹄聲漸近,為首的衙差勒馬停在陳家門前,翻身下馬時揚起一片塵土。他整了整衣冠,從懷中取出一卷紅紙,清了清嗓子:
"捷報貴府老爺陳諱知禮,高中大珩朝慶洲鄉(xiāng)試第一名解元!京報連登黃甲!"
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在陳富強頭頂。他張著嘴,卻發(fā)不出聲音,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。
吳氏一把抓住丈夫的胳膊,差一點就站立不穩(wěn)。
"解...解元?"陳富強終于擠出兩個字,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。
衙差笑容滿面,將喜報雙手奉上:"千真萬確!陳解元的文章被學(xué)政大人贊為'理明詞達(dá),氣盛言宜',當(dāng)場點了解元!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!"
村里人已經(jīng)蜂擁而至,將陳家院子圍得水泄不通。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:"咱們陳家村出解元老爺啦!"頓時歡呼聲四起,幾個半大孩子已經(jīng)飛奔去通知其他親戚。
吳氏終于回過神來,急忙從袖中掏出早已準(zhǔn)備好的幾個紅封,雙手遞給衙差:"辛苦幾位差爺,一點茶水錢不成敬意。"
衙差接過,手指一捻,臉上笑容更盛:"陳夫人客氣了。陳解元年輕有為,來年春闈必定連捷。到時候小的們還要來討喜酒喝呢!"
陳富強這時才如夢初醒,一把拉住衙差的手:"差爺遠(yuǎn)道而來,快請進(jìn)屋用茶!春燕,快去上茶,用你哥從江南帶回來的好茶,富才,把咱們家那只老母雞宰了!"
院子里頓時忙作一團。郝氏抹著眼淚去準(zhǔn)備飯菜,吳氏則忙著給圍觀的鄰里分發(fā)喜糖。幾個孩童擠在最前面,眼巴巴地望著桌上的點心,吳氏便多抓了幾把塞給他們。
"富強,知禮可真是給咱們村爭光了!"三堂叔拄著拐杖走來,臉上笑開了花,"一府的解元,可是不得了哇。"
陳富強連連作揖,眼角的細(xì)紋都舒展開來:"托福托福,都是祖宗保佑,鄉(xiāng)親們抬愛。三堂叔請坐。"
正說著,一旁的衙差捧著一個錦盒,見著陳富強便行禮:"恭喜陳老爺,這是學(xué)政大人親筆題寫的'文魁'匾額,縣太爺命我等一并送來。"
院子里又是一陣騷動。陳富強雙手接過錦盒,打開一看,只見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,上書"文魁"二字,筆力雄渾,落款蓋著鮮紅的官印。
"這...這如何使得..."陳富強激動得語無倫次,"小兒何德何能..."
衙差笑道:"陳老爺不必過謙。學(xué)政大人說了,陳解元的文章當(dāng)為天下士子典范,特賜此匾以彰其才。明日還有官報要張貼各州縣,令郎的大名要傳遍整個慶洲了!"
吳氏聽到這話,再也忍不住,眼淚撲簌簌往下掉。
院外忽然響起鞭炮聲。
硝煙中,衙差頭領(lǐng)道:"陳老爺,縣太爺明日會親自過來賀喜,今日我們就不打擾您了。"
陳富強送走幾位衙差,望著滿院子的笑臉,聽著此起彼伏的祝賀聲,突然覺得這一切像做夢一樣。
三年半前,他和娘子還在為兒子的身體發(fā)愁流淚,如今竟成了解元之父。
祖宗牌位前的那炷香,終于燒出了青煙。
暖陽下,陳家祠堂前香煙繚繞。陳富強和村里的幾位族老帶著全族老小在祖宗牌位前三跪九叩,感謝祖宗蔭庇。
他們陳家不光是出了一位舉人老爺,而且還是位解元公,一個州府才有一名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