餐桌上
只有顧四彥父子和陳知禮小兩口。
穆云一家四口昨日上午已經回到穆府。
許巍和孟濤平日一日三餐都在自己的小院,偶爾會跟大家一起吃個晚餐。
“爹,黃知府出事了。”
顧四彥頭都沒有抬,繼續喝他的粥:“我們動身時,他兒子不就跟玩伴一起傷了人嗎?”
“爹,不是傷,那個人后來死了,黃家給錢沒有壓住,那家人京城有人,聽說一路告到大理寺。
他老娘本就有病,聽說此事后急火攻心,一下子就去了,黃大人趁熱辭官守孝。
有人說是黃大人故意把消息透給他母親的,也說不準是真的。
他兒子不是主犯,聽說流放五年,秀才功名取消,終身不得走仕途。
他女兒途中把您給的藥弄丟了,黃大人本已經準備派人來找您,恰逢遇到黃小姐懲罰丫頭,就隨口罵了她幾句,那知道那姑娘當夜就上吊死了。
哎,他嫡出的就一兒一女,一個廢了一個死了,他已經四旬出透,這種情況下,三年后想重新復出,怕是難上加難,可惜他那么一個精明之人,黃家嫡支算是完了。”
顧蘇合搖頭嘆息,半晌沒聽到回應。
“你們都驚傻了吧?”
顧四彥放下碗筷,“不想聽,用餐時聽這些破事,倒胃口。”
陳知禮跟盼兒是真有些發愣。
畢竟前世黃嬌蘭一直活得好好的,黃家確實因為他兒子出了些事,之后就那么沉寂下去了。
可能前世黃嬌蘭不存在害盼兒,也就不會自食其果,許多事都是一環扣一環。
“爹,沈大人的公子腿傷好了?”
“不用針灸了,但還得吃三個月的藥膳,之后可能會有一些后遺癥,如果是咱們盼兒親自熬藥,效果自是不一樣。”
顧蘇合沖侄女豎起大拇指,擠眉弄眼的。
“爹,盼兒不是交給你一些此類藥材的精華嗎?盼兒,回頭多制一些諸如此類的精華,我有用。”
顧四彥瞪他:“這里雖然三進院,制藥少無所謂,多了不方便,你以后還是另外想辦法,不能像在江南藥莊那樣指望盼兒了。”
“那可不行,我還準備跟盼兒做大生意呢,盼兒,你就說你想不想錢吧?”
盼兒笑起來:“祖父,這可不能怪我,二叔問我可想錢,您知道我最喜歡的就是錢了。”
顧蘇合哈哈大笑:“盼兒放心,京郊藥莊半年前顧成就花大價錢盤下了,今年春已經在種藥了,離城里趕車不過半個時辰。
你在這里后院堅持堅持,等你從陳家村回來后,你跟你祖父就能去莊上制藥坊制藥了,我會把這個莊子改造成江南藥莊,不過連著的藥谷就別想了。”
“二叔,我那莊子和宅子可指望您幫我一起改造了。”
“嗯,我已經去信讓王齊山帶人進京,以后你京郊的莊子就讓他管,那小子話雖然不多,做事厲害的很。”
顧蘇合十日前終于幫陳知禮和盼兒買到了劉家的莊子,位置好,一點不比顧家半年前買的差,三百多畝,花了一萬五千兩,聽說里面打理的很好,不是劉家出了事,根本買不到這樣的。
宅子也買到了,也是三進,不過比顧府小上一些,陳家人不多,這些就足夠用了。
這個宅子也花了一萬二千兩。
其他一點沒置,就倒欠二叔七八千了。
之前存銀加上盼兒的陪嫁銀全部給了二叔做股金,小兩口現在身上加起來也不過三千兩。
莊子、宅子都在盼兒名下,盼兒本想把宅子登記相公的名字,但陳知禮堅持不肯,也就沒法子了。
陳知禮有他的道理。
他暫時不想讓家里人知道自己跟顧家做大生意,知道的人多了,說不準什么時候就傳了出去,這對他當官不是好事。
如果是媳婦跟娘家有一點小生意,那就無所謂了。
而且盼兒娘家補了她許多嫁妝銀,家里人是知道的,剛好就說莊子、宅子是用盼兒嫁妝銀置的。
這樣最好。
“知禮,穆云基本能定下來在戶部,一個七品的主事,你名次好,去哪里都不是很難。
只是許巍和孟濤,你今日跟他們問清楚,如果有心思留在京城或者京郊,也不是不行,穆大人手下安排一兩個七八品的小官還是不難,不過不會是縣令,其他地方也能試試看。”
陳知禮忙站起身行了謝禮:“今日我會再跟他們細問,不過我估計他們是愿意留下來的。
許巍早就有這個想法,孟濤也就指望二叔幫忙了,他爹只是一個秀才,是一點指不上的。
春燕今年十五都不滿,如果孟濤留在老家,春燕帶到京城,日后婚嫁就不方便,這次回家就成親,年紀而言實在太小了。”
顧四彥突然道:“這次你回家后返京,你跟盼兒就圓房吧。”
盼兒沒想到祖父在餐桌上談這事,羞得臉都貼桌上去了。
“祖父,殿試后不就行了?非得往后拖兩三個月?”陳知禮愁眉苦臉。
盼兒直接小跑著出了餐廳。
顧蘇合哈哈大笑起來。
顧蘇合的笑聲在餐廳里回蕩,看著侄女像受驚的小兔子般逃走的背影,又瞥了眼陳知禮那副被祖父點破心思、既尷尬又帶著點委屈的模樣,更是樂不可支。
“爹,您看您,把盼兒嚇跑了不是?”顧蘇合揶揄道,拿起個饅頭掰開,“知禮也別苦著臉了,不就是再等兩三個月?再說,八月十五中秋月圓,多好的日子,兆頭也好。”
顧四彥慢條斯理地夾起一筷子小菜,臉上沒什么表情,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話不是出自他口。
“急什么?該是你的跑不了。盼兒年紀尚小,身子骨要緊,多養養沒壞處。回陳家村一趟,處理完家中事務,心境也更穩當些。”
他頓了頓,看向陳知禮,“況且,你此番回去,身份不同,是正經的進士老爺了,族中、鄰里應酬必然不少,喝酒過多后圓房對子嗣也不好。
這次盼兒會跟你一起回去,方便接你家里人過來,她現在醫術不錯,更懂毒理,她陪你們一起我也放心。
何況萬一途中有孕怎么辦?難道丟下她放陳家村?”
陳知禮被祖父說得耳根發熱,細想之下,確實有道理。
他還是毛躁了。
他恭敬地應道:“祖父思慮周全,是孫婿心急了。等從陳家村回來,一切穩妥,再……再……”他到底沒好意思把“圓房”二字說出口。
顧蘇合見狀,笑著打圓場:“行了行了,這事兒就這么定了,八月十五!知禮你也別臊,娶了這么個如花似玉又有本事的媳婦,著急是人之常情嘛!來來,喝粥喝粥,爹,您再吃點?”
顧四彥沒再糾纏這個話題,算是默認了兒子的安排。
他重新端起碗,喝了一口粥,才慢悠悠地開口,仿佛剛才被打斷的對話從未停止:“黃家的事……咎由自取罷了。
他那兒子,仗勢欺人,根子上就歪了。
至于那丫頭……”他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,“黃嬌蘭行事乖張,心思歹毒,害人終害己。
她爹罵她幾句,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草。
她若真無辜,何至于此?藥丟不丟,丫頭罰不罰,都不是根本。
黃知府此人,精明有余,格局不足,治家無方,落得如此下場,也是天數。”
這番話,算是給黃家之事做了定論。
顧蘇合和陳知禮都沉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