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再有的馬車剛進家門。
前幾日他去了鄰縣岳父家,幫著大舅子許巍忙碌婚禮前的種種。
并捎來了許巍給知禮、孟濤、陳軒等這些人的請帖。
明日他就打算帶著文星、洪天明去知禮家。
“再有回來啦?”
堂屋坐著好幾個人,一見他回來都站了起來。
“二堂伯,四堂叔,快請坐。”
吳再有瞥見父親眼里有一些慌亂,而大哥則冷著個臉。
“再有,去你岳父家了?”
二堂伯滿臉都是笑,仿佛去年這個時候他們根本不曾來吳家阻婚。
“是的,大舅哥馬上要成親,我去幫幫忙。
二堂伯,四堂叔,你們坐,我去洗漱一下,一身的灰塵。”
吳再有去了自己的房間,文星跟了進來。
“小叔,這些人真是不要臉,你不在家的這些日,他們來過家里好幾次了,還有其他好幾家人都來過的。”
文陽端了水過來:“小叔,洗把。”
他比小叔還大一歲,去年本是跟著去府城的,結果小舅子臨出門摔了,他也就沒去成。
今年春他已經成親了,明日也打算跟小叔、文星去姑家走一趟。
吳再有蹙眉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文星冷笑:“怎么回事?想讓兒子跟著你和表哥后面混唄。”
吳再有挑眉,看著文陽。
文陽點點頭,“確實是的,煩的要死。”
“家里人呢?”
“我娘子帶著祖母和我娘去鎮上還沒有回來。”
小叔說明日去跟知禮讀書 ,問小舅子去不去,娘子今日歡歡喜喜回家通知去了。
吳再有擦把臉,換了一身衣服,“文陽,你明日跟我一起去你姑家看看吧。”
他也有心帶著文陽,抽空教教他算賬,以后哪怕是做一個賬房,也比呆在家里強啊。
當然如果知禮能帶上他就更好了。
文陽點點頭,娘子一直有心想去外面看看,他也動了心。
吳再有整理好衣冠,深吸一口氣走出房門。
堂屋里,二堂伯和四堂叔正端著茶碗,眼睛卻不住地往他這邊瞟。
那熱切的眼神讓他想起集市上盯著肥肉的餓狼。
“再有啊,”二堂伯見他出來,立刻放下茶碗,臉上的皺紋擠成一朵菊花,“聽說你大姐家的兒子這次可是傳臚官,大珩新科進士第四名?乖乖,真是不得了。”
吳再有不動聲色地笑了笑:“知禮的確考的好。”
四堂叔迫不及待地插話:“呵呵,傳臚官可不是考得好!他的岳父家聽說還是江南大戶,生意做得大,連縣太爺都要給三分面子。”
他搓了搓手,“那個...我家二小子今年十六了,機靈得很,你看能不能...”
“四堂叔,”吳再有溫和卻堅定地打斷他,“知禮雖然考得好,但也是剛派官,也只是拿些俸祿而已。
他岳父家的生意是在江南,而且不是普通的生意,是開醫館。”
這話就很明顯在拒絕了。
人家生意做的再好,要的人也是會識些藥材的,何況還是在江南。
二堂伯臉色一僵,隨即又堆起笑容:“再有,咱們可是一家人。去年那點誤會...”
“二堂伯,”吳再有依舊笑著,眼神卻冷了下來,“去年的事都過去了,我都不記得了。
要不這樣,讓堂弟們先把算盤打熟,字練好,有機會我一定推薦。”
文星在一旁憋著笑,看著兩位長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。
他們幾家的孩子根本就沒上過學,還打算盤?還寫字?
做夢吧!
去年這些人阻撓小叔婚事時那副嘴臉,他可記得清清楚楚。
“再有,你這是不肯幫忙了?”四堂叔沉下臉來。
吳父見狀,連忙打圓場:“孩子剛回來,這事改日再...”
“爹,”吳再有輕輕按住父親的手,轉向兩位長輩,語氣誠懇卻不容反駁:“不是不肯幫,而是幫不了。
知禮人都還沒有上任,而且他身邊也不缺人,貿然帶人去了能做什么呢?
若是隨便帶人過去,不僅害了堂弟們,也會連累我在知禮面前失信。
二堂伯、四堂叔都是明白人,應該懂這個道理。”
二堂伯道:“再有,你媳婦娘家有錢,她難道就沒有一個鋪子缺個掌柜啥的?”
吳再有淺笑,“二堂伯,我媳婦娘家日子的確還可以,但也就是給的陪嫁多一點,我們平時不愁吃喝,能安安穩穩讀書而已。
我現在在府城就是讀書,她一個婦人,而且已經有了身孕,忙我的一日三餐就不錯了,哪里會在這個時候開鋪子?
再說,二堂伯,他們連字都不認識,算賬都不會,能去做掌柜的嗎?
所以說,哪怕再苦,也得給孩子們讀幾年書才是對的。”
堂屋里一時寂靜。
文陽適時地端上新沏的茶:“二堂公、四堂公,喝茶。”
二堂伯盯著吳再有看了半晌,終于嘆了口氣:“罷了,再有說得也在理。”
他站起身,拍了拍吳再有的肩膀,“有空多回家看看,好好讀書,爭取跟陳知禮一樣早日考上舉人老爺、進士老爺。
家里這么多的堂兄弟還等著你們照顧呢。”
一出門,老四不解道:“二哥,干什么這么著急走?就算是這次不能帶人走,也得磨著他答應下次帶,真是一點面子不給,我們就跟三堂兄翻臉。”
吳老二搖搖頭:“你呀你,看看咱們吳家,日后最有出息的肯定是再有,他大姐家的兒子已經有出息了,我們干嘛要得罪這樣的人?
何況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,陳知禮的確剛剛考上,再有還是個秀才,慢慢來吧。”
他心里清楚,他還是錯了,當年就該給孩子讀幾年書,如果兒子識字又會算賬,他吳再有拿什么來回絕?
送走兩位,吳父長舒一口氣:“再有,你如今說話倒是有了分寸。”
吳再有笑了笑:“爹,這些人情世故,在府城見得多了。”
他轉向文陽,“明天一早就出發,你準備一下。
去了就準備住幾日,衣服帶著。”
文星湊過來,眨眨眼:“小叔,你剛才那番話說得真好,既不得罪人,又把他們堵得死死的。”
吳再有揉揉他的腦袋:“學著點,做人做事要懂得權衡。不過..”
他神色認真起來,“文陽,你考慮一下,如果知禮愿意帶著你,你們兩口子就跟著他走。
如果他暫時不用人,你們兩口子也跟著我走,府城吃的住的都有,我抽空教你算賬、練字,你這方面本就有基礎。
不管怎樣,出去都比守著村里強。
爹,大哥,你們說呢?”
吳大有點頭:“我自然是巴不得他出去學本事,我跟他娘現在年紀不大,家里盡可以放心。”
文陽鄭重點頭:“多謝小叔,我的確有這個心思。”
傍晚,吳家女眷從鎮上回來,聽說吳再有回絕了那些親戚,都松了口氣。
吳母拉著兒子的手:“再有啊,娘就怕你心軟,應承下來。那些人去年怎么對我們的,想起來就氣。”
“娘,我記著呢。”吳再有安撫地拍拍母親的手。
真是族里有能干的族人,如果以后條件允許,提攜一下不是不可以。
但不是現在。
他現在唯一的進項就是一個月靠寫話本賺個十兩左右,他寫娘子抄,工夫不費多少。
錢雖然不多,但府城開支小,許多都是顧家自己花錢,不用他們拿,基本上可以不用娘子的嫁妝銀。
這次回來他還拿了十兩給爹娘 ,十兩給了大哥。
都是寫話本所得。
就在吳再有以為沒事了的時候,晚上家里又來了好幾個人,都是一樣想法的,這讓他頗為惱火,卻又不能把火發出來。
這些人在他最苦的時候,從沒有伸過援手。
這些就不說了,大家都很苦。
但自己現在還是一個小秀才,拿什么帶他們的兒子孫子出去拼前程?
知禮跟這些人從沒有打過交道,不過他母親跟這些人是族人,憑什么就要為這些人麻煩自己娘子的娘家?
真是不知所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