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天熱,一大早陳知禮就趕著騾車帶盼兒出了村。
盼兒別扭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褲,這是陳知禮昨晚拿給她的,說讓她出門就做男孩打扮,如此方便些。
衣服是他穿小的舊衣服,她穿著倒是剛剛好。
嬸子深以為然,竟然說知禮的小衣服一般都送給了知文他們穿,家里沒什么合適的了,回頭給她跟春燕各做一套男裝,萬一有時候她回家留她兩個人在城里,也不至于擔心。
騾車到了拐彎處就停了下來。
“你到前面來,我教你趕車,學會沒壞處,我娘我二嬸趕車都很好?!?/p>
盼兒心一喜,這個可以有。
這輩子她會盡可能多學會一些本事,靠人不如靠己,靠山山倒,靠人人跑,唯有自己最可靠。
她笑瞇瞇地走到車旁的位置坐下來。
陳知禮瞥了她一眼,這套短打她穿著稍微有些大,但配著男孩的發髻,怎么看都像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郎。
“你注意看我怎樣動作,又是怎樣發聲的,輕揚鞭,喊駕,左轉喊伊,右轉喊喔,如果要讓騾子停,你就喊吁?!?/p>
可能是陳知禮的“吁”聲不小,騾子竟然真的停了下來,逗得盼兒咯咯笑出聲。
趕車真的很有意思。
陳知禮臉有些紅,鞭子輕輕落在騾子身上。
“這有什么好笑的?大驚小怪。”
他唇角微勾,心里居然有一絲絲甜。
他抿住嘴,板起了臉。
這種感覺他曾經也有過,如今仿佛水過無痕,腦子里甚至不愿意想起那個人。
好幾年的青梅竹馬,竟然不如這個進家門堪堪三個半月的身邊人,最近他夢里基本都有她。
難道就因為戶籍落在他的發妻一欄?
還是自己骨子里天生多情?如果是這樣,那可是要不得。
騾車行了一半路,盼兒感覺自己都會了。
“知禮哥,要不換我來趕,不上手永遠也學不會。”
“呲,口氣不小,半趟路你就會了?真是天賦異稟啊,呵呵?!标愔Y突然收住聲,他發現自己這些日子一跟這人說話就有些陰陽怪調。
這很不好。
認識的人誰都說他溫文爾雅,這哪里是溫文爾雅的人該有的態度。
“你還是多看看,現在不能路上拖了時辰,辦事要緊,回途我給你趕一段路?!?/p>
袁盼兒本被他陰陽怪氣的“呵呵”聲動了氣,心想這人的脾氣還真不怎么樣。
現在聽他語氣變緩了,也就不計較了,兩人同行,什么都計較苦的還是她自己。
“你對你娘家人接連二三上門有什么想法?”車速不快,陳知禮還是決定跟身邊人聊聊天。
盼兒小愣一會,“沒什么想法,既然已經斷了親,我跟那邊就不會再認的,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對你有影響?”
如果真的有影響,她可能就得想辦法早一點離開陳家了。
“你自己決定好就行,不用擔心我,到了縣城不要一味地繡東西賺錢,多讀書,會寫會算也很重要。”
“我知了?!?/p>
這個盼兒當然知道,其實她也識不少字,簡單的算賬她也會,就是寫還不怎么行。
既然陳知禮讓她跟春燕學,這個機會她就不會放了。
自己什么都會了,將來也是可以教孩子們的。
想到孩子,她瞥一眼身邊的人,如果是跟這個人生孩子,孩子定會很俊的。
她的臉火燒火燎起來,實在太不要臉了,自己現在才多大的人?生孩子起碼是十六七歲的年紀了。
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,她還是想著盡可能早些跟王齊山見上面,單身一個人的條件實在太合適了。
陳知禮明年院試后說不定就要說親,那也不過是一年后。
“想什么呢?不說話?”
“知禮哥,坐車說話灌風,我看著你趕車就行了?!?/p>
陳知禮撇撇嘴不再說話,七月份的天氣還怕灌風嗎?分明是不想跟他說話。
一個時辰后到了城門口。
陳知禮把騾車寄存好,帶著盼兒就去了回春堂找堂叔。
“就你們倆來了?也是,這個天村里正忙,走,我帶你們去牙行?!?/p>
他心里有些不理解,堂弟兩口子既然不打算留這丫頭做兒媳婦,就不應該放任倆孩子一起出門,久而久之,對姑娘的名聲不好。
盼兒跟在兩人后面,心里激動起來,兩輩子她都沒有去過牙行。
前世活到二十二歲還真是白活了。
沒有好好歇過一日,沒有穿過一身好料子,悄悄積攢下的八十兩還埋在了土里,自己一文也沒用。
如意牙行。
陳富明帶他倆一進去,立馬有人迎過來。
“陳大夫,您過來了?!?/p>
陳富明笑著點點頭,轉身對陳知禮道:“知禮,這是姜中人,宅子就是他推薦的,我一個熟人。
姜兄弟,這是我家侄子,宅子就是他租,縣學讀書用?!?/p>
“哎呦,讀書人就是不一樣,您家侄兒真真是玉樹臨風,陳公子,我姓姜,這家牙行就是我叔開的,日后有什么事盡管找我。”
姜中人笑容滿面,這些讀書人他從不會小看,誰知道哪一日就會一飛沖天。
“多謝多謝,姜中人,如果有時間咱們就去看看院子吧?!?/p>
“知禮,我得趕緊去給人上門看診,你們倆就跟姜中人去吧,滿意的話就定下來。
姜中人,我侄子如果看中了,你可得把價錢再壓點,再怎么說那宅子就那么大?!?/p>
姜中人連連點頭:“陳大夫盡管去忙,我做事您放心?!?/p>
陳富明離開后。
姜中人帶著陳知禮和盼兒上了他的驢車。
驢車朝南街奔去。
縣學就在城南。
盼兒雙眼緊盯著外面,上輩子她去的最多的就是城西的繡坊,再就是不遠處的集市,其他的地方她很少來,比如城南。
“縣學就在這邊?!标愔Y解釋道,“不過這里去繡坊也就兩條街,咱們和縣本不大?!?/p>
盼兒沒回頭:“這樣的縣城還不算大嗎?我要下了車,會分不清方向的?!?/p>
陳知禮翹起唇角:“這才哪到哪,明年院試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府城,上次我生病,哪都沒去玩。”
盼兒裝著沒聽見。
她才不想去呢,明年她十四了,男女大防還是要的,總歸還是要分開,她就不能不注意。
再說院試跟看病有什么區別?同樣沒時間玩,同樣提心吊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