隊伍離京城越來越近。
雖然途中驚險不斷,但在靖國公的威勢、禁衛軍的鐵血以及陳知禮的謹慎應對下,隊伍終究是有驚無險地沖破了重重無形的阻撓與殺機。
付出的代價也是不小,傷亡人數比當日礦區打斗的數字不小多少。
這讓陳知禮的心里很不好受,也給盼兒她們這些醫者增添了許多的難度。
當巍峨的京城城門在望時,陳知禮緊繃的弦只稍微松懈一點點。
城門口,早已不是往日的熙攘景象,而是被肅清一空。
一隊隊盔甲鮮明的禁衛軍分列兩側,氣氛森嚴。
為首一人五旬左右,身著深紫色官袍,面容清癯,目光如炬,正是大理寺卿李濤!
他顯然已在此等候多時,看到靖國公的旗幟和陳知禮等人的身影,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,快步迎了上來。
“國公爺!常大人!陳大人!一路辛苦!”李濤的聲音沉穩有力,他在大理寺任一把手多年,說話行事自帶一股久居刑獄之地的肅殺之氣。
他的目光迅速掃過隊伍核心那幾輛馬車,尤其在看到被嚴密守護的鐵箱車時,眼神銳利了幾分。
“李大人!”靖國公沉聲回應,翻身下馬,言簡意賅,“人證物證俱在,三位重要人證性命暫時無大礙,但需立刻救治!”
無需多言,李濤身后立刻涌出許多早已準備好的宮中醫官和健壯的宮人。
他們訓練有素,在幾位老太醫的指引下,小心翼翼地將依舊昏迷的吳清、常庚以及雖清醒但極度虛弱的方嚴知抬下馬車,安置進早已備好的、鋪著厚厚軟墊的宮車之中。
“三位大人就交給下官了,太醫院已備好一切,定當竭盡全力。”院判大人對著靖國公、常勝和陳知禮鄭重拱手。
常勝紅著眼眶,緊緊抓著兒子的手,直到宮車啟動,才依依不舍地松開。
他很想帶兒子回家,但此時根本不是兒子回家的好時機。
方嚴知在被抬走前,目光復雜地看了陳知禮一眼,陳知禮微微頷首,眼神傳遞著“安心”的訊息。
看到方嚴知安然活著,陳知禮心里輕松許多,等此次事情結束,方嚴知等三人的前程 自會有一次大跳躍。
這也算是他的一次機遇!
只是這樣的機遇對三個人來說,尤其是吳清、常庚兩人來說,代價實在過于大了。
盼兒說了,吳、常兩個人的身體,必須長時間的調理,不然絕對會有礙壽元。
看著載著三位關鍵人證的宮車在禁衛軍護衛下疾馳向皇宮方向。
李濤這才轉向靖國公、常勝和陳知禮,神情肅然:“國公爺,常大人,陳大人,陛下已在御書房等候多時。請隨下官即刻入宮面圣!”
陳知禮將盼兒托付給隨行的親信護送回佳宜莊,又對押運卷宗鐵箱的心腹暗衛統領使了個眼色,示意其緊隨李大人帶來的人馬,將鐵箱直接押往大理寺最機密的證物庫嚴加看管。
安排妥當后,他才與靖國公、常尚書一道,隨李大人穿過森嚴的宮門,踏入這帝國權力最核心的禁地。
皇宮的巍峨與肅穆,帶著無形的壓力。
一路行來,宮人屏息垂首,禁衛如雕塑般挺立,空氣仿佛都凝固了。
御書房外,當值的太監總管早已候著,見到幾人,連忙躬身引路。
御書房內,彌漫著一股緊繃的氣氛。
皇帝趙珩端坐于御案之后,身著常服,面容看似平靜,但那雙眼眸中,傻子都能看出里面翻涌著壓抑的雷霆之怒。
案上堆著幾份顯然是剛剛送達的緊急密報。
“臣等叩見陛下!”
靖國公、常勝、李濤、陳知禮四人入內,依禮參拜。
“平身!”
皇帝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穿透力,在空曠的書房內回蕩。
他的目光掃過四人,尤其在面容憔悴但身姿挺拔的陳知禮身上停留了一瞬。
靖國公作為代表,上前一步,言簡意賅,將黑鐵礦慘案、勞工遭遇、三人遇險、陳知禮夫婦力挽狂瀾、途中遇襲以及最終帶回關鍵人證物證的情況,條理清晰、重點突出地稟報了一遍。
他的聲音沉穩有力,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,敲擊在御書房內眾人的心頭。
常勝在旁,提及兒子常庚的慘狀時,聲音哽咽,老淚縱橫,重重叩首:“陛下!犬子跟吳清吳大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…險些命喪黃泉!
此等喪盡天良、滅絕人性之舉,臣…臣懇請陛下為犬子和吳清吳大人,還有為那枉死的數百勞工,討還血債!”
皇帝趙珩靜靜地聽著,放在御案上的手,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當靖國公提到那觸目驚心的死亡人數和勞工如同牲畜般的遭遇時,他眼中寒光暴漲。
當聽到吳清、常庚、方嚴知三位朝廷命官差點被滅口時,他下頜的線條繃緊如刀削;
而當聽到陳知禮夫婦在絕境中救人、收集證據、一路沖破重重截殺時,他看向陳知禮的目光,多了幾分深沉的贊許。
最后,當靖國公鏗鏘有力地總結道:“……陛下,此案絕非簡單的貪腐草菅人命!
種種跡象表明,其背后隱藏著驚天陰謀!那黑礦所產之鐵,數量驚人,去向不明!
此等規模的私礦,如此狠辣的滅口手段,其背后主使,所圖非小,恐有……動搖國本、覬覦神器之禍心!”
“砰!”皇帝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之上!震得筆架硯臺都跳了起來!
“好!好一個‘動搖國本’!好一個‘覬覦神器’!”
皇帝趙珩霍然起身,胸膛劇烈起伏,臉上是毫不掩飾的、仿佛要擇人而噬的狂怒!
他雙目赤紅,指著御案上那份關于黑礦鐵產量的密報,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顫:
“朕登基以來,廢寢忘食,勵精圖治,自問無愧于祖宗,無愧于黎民!
竟還有人!在朕的眼皮底下,行此喪心病狂、人神共憤之舉!
私開巨礦,虐殺百姓,戕害朝廷命官!更膽敢覬覦朕的江山,圖謀篡逆!此等逆賊,人人得而誅之!
朕——忍無可忍!”
這一刻,他的憤怒到了極致,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帝王的雷霆之怒,仿佛要將整個御書房的空氣都點燃。
皇帝凌厲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,猛地刺向李濤和陳知禮。
“李濤!陳知禮!”
“臣在!”兩人同時躬身,肅然應道。
“此案,朕就交給你們二人!朕授予你們全權!大理寺、刑部、乃至京畿衛戍,皆可調用!給朕徹查!一追到底!無論牽扯到誰,無論他身份何等尊貴,背景何等深厚,一律嚴懲不貸!挖地三尺,也要把這群禍國殃民的逆賊,給朕揪出來!碎尸萬段,以儆效尤!”
皇帝的聲音斬釘截鐵,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決斷,“朕要看到結果!要快!要準!要狠!”
“臣領旨!定不負陛下重托!”李濤和陳知禮齊聲應諾,聲音沉穩而堅定。
陳知禮感受到肩頭沉甸甸的壓力,也感受到了皇帝話語中那份不惜一切代價的決心。
也是,當皇座遭遇他人覬覦時,哪怕這個人是他最親的親人,那也是萬萬不行的!
真正的風暴,此刻才在京城,在這九重宮闕之內,算是正式掀開了序幕。
而他手中那幾箱沾著血淚與礦塵的卷宗,便是點燃這場滔天烈焰的第一把薪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