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牢之內,趙明德面對陳知禮和穆云的輪番審訊,咬緊牙關,一言不發。
他深知,只要胡秋蓮不出現,很多關鍵環節就死無對證。
畢竟此事只有他跟貼身小廝虎子知道,而虎子正看著胡秋蓮。
而且他是自小跟自己一起長大的,絕不會背叛自己。
至于妻子的狀況,他內心還是有一絲殘存的愧疚,更多的卻是一種扭曲的決絕——事已至此,唯有她死了,許多秘密才能永遠埋葬。
他對那種藥物的毒性深信不疑,最近幾日下的劑量又很大,可以說絕無生還可能。
即便暫時吊著一口氣,也絕無清醒開口的可能。
他打定了主意,硬扛到底。
衙門沒有過硬的證據,就不能要他的命!
陳知禮試遍了常規的審訊方法,甚至動用了些不傷筋動骨卻極折磨人的手段,趙明德竟都硬生生忍了下來,只是用一雙充滿血絲、帶著絕望和瘋狂的眼睛瞪著他們。
與此同時,對趙家所有可能藏匿人口的別院、倉庫、甚至鄉下田莊的搜查都一無所獲。
對趙家下人的審訊也進展緩慢,趙明德行事隱秘,真正核心的秘密似乎只有他那個同樣失蹤不見的貼身小廝知曉,其他仆役包括管事大多茫然不知,幾乎都再也說不出有用的來。
三天時間在緊張的搜尋和僵持的審訊中飛快流逝,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。
陳知禮眉頭緊鎖,心中的壓力越來越大。
然而,就在第四日的午后,奇跡發生了。
在顧四彥和盼兒祖孫的精心救治下,用了數種珍稀藥材吊命,輔以金針渡穴激發殘存生機,胡大小姐竟然再次睜開了眼睛!
而且這一次,她的眼神雖然依舊虛弱,卻有了些許焦距。
“水……爹……”她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音。
一直守在外間的胡員外連滾帶爬地沖進來,看到女兒竟然能說話了,喜極而泣,小心翼翼地用棉簽蘸著溫水濕潤她的嘴唇。
顧盼兒立刻上前,柔聲道:“胡大小姐,你感覺怎么樣?別急,慢慢說。
我是陳知府的娘子顧氏,我祖父和我在為你治病。你現在很安全?!?/p>
胡大小姐艱難地轉動眼球,看向顧盼兒和一旁的父親,淚水無聲滑落。
她似乎用了巨大的力氣,極其緩慢、斷斷續續地說道:“……是……趙明德……他……和妹妹……”每個字都仿佛耗盡了她的生命。
“妹妹怎么了?她在哪里?”顧盼兒抓緊機會,輕聲追問。
胡大小姐呼吸急促起來,眼中閃過恐懼和痛苦:“……藥……我發現了……他們的……事……他們就要……害我……妹妹……被……被送走了……”
“送去哪里了?姐姐,你知道送去哪里了嗎?這很重要!”顧盼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胡大小姐劇烈地咳嗽起來,緩了好一會兒,才用盡最后一絲力氣,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眼:“我模模糊糊聽到他跟虎,虎子說……好像……是…………庵……后山…………獵戶………”
話音未落,她再次昏厥過去,但這一次,脈搏雖弱,卻比之前要平穩一些。
“庵?后山?獵戶?”顧盼兒立刻抓住這幾個關鍵詞,轉身對激動不已的胡員外道,“胡員外,你照顧胡大小姐,我立刻去告訴夫君還有祖父!”
顧盼兒快步來到前衙,將胡大小姐蘇醒后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陳知禮。
陳知禮精神大振!“庵?后山?獵戶?”
他立刻將這與之前的線索聯系起來:“靜心庵!陸妍就是在靜心庵附近看到的莊子!高瑞查到的莊子也在靜心庵附近!后山……獵戶……”
他猛地站起身:“高瑞!立刻點齊人手,帶上熟悉靜心庵后山地形的向導,以及附近所有的獵戶名錄!重點搜查靜心庵后山區域所有獵戶的居所、獵棚、山洞!
胡二小姐很可能被趙明德緊急轉移到了那里!”
“是!”高瑞領命,立刻行動起來。
陳知禮目光銳利,看向大牢的方向。
趙明德以為只要不說就能萬事大吉,他卻沒想到,那個被他下毒幾乎致死的發妻,竟會奇跡般地蘇醒,并給出了指向性的線索!
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。
真相,終于要大白于天下了。
搜捕隊伍火速出動,直撲靜心庵后山。
這一次,他們能找到胡二小姐嗎?每個人心里都在默默的祈禱。
高瑞領命后,不敢有絲毫耽擱。
此時天色已近半下午,他深知時間緊迫,每拖延一刻,胡二小姐都可能遭遇不測或被再次轉移。
他立刻點齊二十余名精干衙役和護衛,又找來當地熟悉靜心庵后山地形的老獵戶做向導,一行人帶著火把、繩索等物,一刻也不敢耽誤地進山。
靜心庵后山范圍不小,山巒起伏,林木茂密,溝壑縱橫,其間散落著一些獵戶臨時搭建的窩棚、存放獵物的地窖,甚至還有一些天然形成的洞穴,搜尋難度極大。
高瑞將人手分成幾個小隊,以向導為首,按照獵戶們通?;顒拥膮^域,分片拉網式搜索。
不知不覺中,天色暗了下來。
火把亮了起來。
火把的光芒在漆黑的山林中搖曳,呼喊聲、犬吠聲(帶了獵犬)打破了山夜的寂靜。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,搜索了將近兩個時辰,幾乎翻遍了常見獵戶活動的區域,卻一無所獲。
眾人的心情漸漸沉重起來。
“高頭兒,這后山太大了,還有些地方平時根本沒人去,會不會……”一個衙役喘著氣說道。
高瑞抹了一把臉上的汗,目光堅定:“繼續找!大人既然指明了方向,就一定有道理!就算是挖地三尺,也要把人找出來!重點查那些看起來廢棄已久、或者特別隱蔽的窩棚和山洞!”
就在這時,那個老獵戶向導似乎想起了什么,遲疑道:“官爺,這后山深處,倒是有個地方……很多年前有個老獵戶住過,后來死在山里了,那窩棚就廢了,地方特別偏,路都快沒了,平時根本沒人去。要不……去那兒看看?”
“帶路!”高瑞毫不猶豫。
在老獵戶的帶領下,一行人披荊斬棘,又艱難行進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,終于在一處極其隱蔽的山坳里,看到了一個幾乎被藤蔓完全覆蓋的破舊木棚。
木棚低矮狹小,門板歪斜。
高瑞示意眾人噤聲,小心地靠近。棚內沒有任何光亮,死一般寂靜。
他輕輕推開虛掩的木門,一股霉味和難以言喻的氣味撲面而來。
火把的光亮投入棚內,照亮了里面的景象——
一個衣衫凌亂、面容憔悴不堪的年輕女子,雙手被反綁在身后,嘴上塞著破布,蜷縮在角落的一堆干草上,雙目緊閉,似乎已經昏死過去。
這不是胡二小姐又是誰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