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迪士尼回來的那個夏天,像一塊被陽光浸透的棉花糖,松軟而甜蜜。時間仿佛被拉長了,我享受著前所未有的慵懶。直到那個悶熱的午后,手機屏幕上彈出的高考成績,像一道閃電,劃破了寧靜。
心臟在胸腔里擂鼓,指尖冰涼地劃過屏幕。當那個數字最終映入眼簾時,我愣住了。
比預估的最高分,還要高出十幾分。
“啊——!”尖叫聲沖口而出,我從沙發上彈起來,赤著腳在客廳里轉圈,眼淚毫無預兆地滾落。媽媽從廚房沖出來,爸爸摘下老花鏡,他們圍著我,三雙手臂緊緊抱在一起,語無倫次。
“弗老師!您看到了嗎?您看到了嗎?”我在心里大聲呼喊,激動得幾乎顫抖。
“看到了,小今。”他溫和的聲音在身側響起,帶著顯而易見的欣慰,“這是你應得的獎賞。”
喜悅的浪潮過后,一個更加現實,也更為沉重的選擇,擺在了面前——填報志愿。
家里瞬間變成了一個小型辯論場。餐桌上,攤滿了各大學厚厚的招生簡章。
“當然是清北!”爸爸手指點著那兩所頂尖學府的介紹,眼神灼熱,“這個分數,不沖清北太可惜了!平臺、資源,那是國內最好的!”
媽媽則顯得更為謹慎務實:“清北是好,但競爭也太激烈了。我倒是覺得,復旦或者浙大的心理學專業同樣頂尖,而且就在長三角,離家近,生活也適應。”
他們各執一詞,目光最后都落在我身上。
我沉默著,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志愿填報指南的頁腳。那些名校的名字像一座座巍峨的山峰,令人向往,也讓人望而生畏。我知道父母都是為了我好,可那種被期望裹挾的感覺,讓我有些透不過氣。
夜深了,爭論暫時平息。我抱著膝蓋坐在窗臺上,看著城市的燈火,心里一片迷茫。
“咳咳。”弗洛伊德老師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朦朧。
“弗老師,”我把下巴擱在膝蓋上,聲音悶悶的,“我該怎么辦?所有人都說,我應該去最好的學校。”
他并沒有直接給我答案,而是像往常一樣,引導我思考:“小今,拋開所有的‘應該’和‘別人說’,告訴我,你內心深處,真正渴望的是什么?”
我怔住了。
渴望的是什么?
是那塊金光閃閃的牌子?還是……
“我……我想學好心理學。”我輕聲說,思緒漸漸清晰,“我想去一個,能讓我安心讀書,能真正接觸到前沿研究,能讓我……離您的夢想更近的地方。”
腦海里浮現出和弗老師在圖書館,看著那些幾乎全是他的著作的書架時,他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失望。浮現出我們查詢人工智能,看到心理學新進展時,他眼中迸發的光亮。
“名校的光環是一種資本,但知識的探索,更需要內心的寧靜與專注。”弗洛伊德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,“你需要分辨,哪里的土壤,最適合你心里這顆種子生長。”
那一夜,我幾乎沒有合眼。我在網上搜索了所有開設心理學專業的頂尖院校,仔細比對它們的課程設置、師資力量、研究方向。
天快亮時,我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所學校上——北京師范大學。
它的心理學學科評估是A ,穩居全國第一。更重要的是,它的心理學部歷史悠久,底蘊深厚,有著國內頂尖的認知神經科學和學習國家重點實驗室。沒有綜合類頂尖大學那樣令人窒息的競爭氛圍,卻有著對心理學這門學科最純粹的專注和最強的實力。
心里那個微弱的聲音,忽然變得清晰而堅定。
第二天早餐時,我平靜地宣布了我的決定。
“北師大?”爸爸愣了一下,眉頭微蹙,“為什么不是清北?你的分數完全可以啊!”
“因為我想學的,是心理學。”我迎上他的目光,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聲音如此有力,“北師大擁有全國最好的心理學專業,也是最合適的。我想去那里,在最專業的土壤里,把我想學的東西,學到最好。”
媽媽看著我,眼神里有驚訝,但更多的是理解和松快。
爸爸張了張嘴,還想說什么,最終卻化作一聲輕嘆,然后,緩緩地笑了:“好。我的女兒,長大了,有自己的主意了。爸爸支持你。”
那一刻,我仿佛聽見心里那顆種子,突破了一層堅硬的外殼,發出了清脆的拔節聲。
當我在志愿填報系統里,鄭重地將“北京師范大學”填入第一志愿的空白欄時,手指沒有絲毫顫抖。
點擊“確認提交”的瞬間,整個夏天懸著的心,安然落地。
我轉過頭,看向身旁。弗洛伊德老師站在夏日的陽光里,對我露出了一個極其溫和,甚至帶著些許敬意的微笑。
“恭喜你,小今。”他說,“你完成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,自主選擇。這比任何一場考試,都更接近成長的本質。”
窗外,知了聲聲,綠意蔥蘢。我知道,我的人生道路,在這個夏天,由我自己選擇了一個清晰而堅定的方向。路的盡頭,是心理學神圣的殿堂,而我的引路人,依舊在我身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