咔嚓——
病房門被推開。
一個穿著白大褂、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。
他身后跟著黃老道和陳鋒,還有一個看起來剛畢業沒多久的小助理。
來人正是來自省精神衛生中心的劉主任。
劉主任目光落在江辰身上,面沉如水:“你們搞什么名堂?!誰允許你們擅自帶無關人員進入重癥觀察區的?!這里是醫院!不是你們搞封建迷信的道場!病人需要的是科學治療和靜養,不是你們這樣胡亂折騰!”
他顯然已經從護士那里得知了黃明遠的身份,對于江辰這個穿著破舊的少年,更是沒半點好臉色。
黃明遠和陳鋒被這突如其來的訓斥弄得有些尷尬,陳鋒正要開口解釋,劉主任身后的年輕助理卻輕輕“咦”了一聲,推了推眼鏡,目光驚疑不定地在三個病人身上來回掃視。
“主任,您看……三號床和五號床……好像,有點不一樣了?”
劉主任一愣,順著助理的目光看去。
中間病床那個滿臉疤痕,之前只會瘋狂搖晃身體的年輕人,此刻雖然蜷縮著,雙手抱著膝蓋,但身體那高頻的前后晃動不知何時竟停了下來。
左邊病床上,那個斷指漢子更是明顯。
他粗重的“嗬嗬”聲變得平緩了許多,不再是那種瀕死般的窒息感,雖然身體還在微微顫抖,但緊繃如弓弦的脊背變得松弛了許多!
這種變化極其細微,若非長期觀察的醫護人員,幾乎難以察覺。
但對于天天查房的助理來說,這足以稱得上是“顯著改善”了!
至少,不再是那種對外界刺激完全隔絕的恐懼風暴狀態。
“這……”劉主任臉上的怒容瞬間凝固,眼神從斥責變成了驚愕和審視。
他快步走到中間病床前,俯下身仔細觀察那個毀容的年輕人。
年輕人察覺到靠近的白大褂,身體猛地一縮,喉嚨里發出短促的嗚咽,但并未像之前那樣立刻陷入歇斯底里的尖叫和自殘。
劉主任的眼神變了。
他是專業人士,病人這種對外界存在的感知恢復,對刺激反應的閾值提升,絕非巧合!
這代表著精神壁壘出現了一絲松動!
是現有藥物都難以企及的微妙變化!
“你們……做了什么?”
劉主任猛地抬頭,目光再次掃向陳鋒和黃明遠,最終定格在江辰身上。
江辰面色平靜道:“驚魂失魄,非藥石可醫。其神思如驚弓之鳥,懼光、懼聲、懼生人氣息,乃魂魄受創過劇,未能歸位定錨。”
他的話語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,卻隱隱切合了創傷后應激障礙的核心癥狀——過度警覺和痛苦創傷閃回。
“接下來七日,病房燈光需調暗三成,窗紗加厚一層,阻隔強光直射。每日酉時(下午5-7點)與亥時(晚上9-11點),用香薰之。”
劉主任只覺得江辰的話語如同最輕柔的春風,拂過自己的心神。
眼前這穿著破舊的山村少年,那深邃的眼神,仿佛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說服力和權威感。
剛才殘留的怒氣,如同陽光下的薄雪,悄無聲息地融化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信服和恭敬。
“是,是……”劉主任幾乎是下意識地點頭應承,語氣不由自主地放低放緩,“那……香薰用何種香料?劑量如何?”
“尋常安神香即可,無需名貴。置于病房東南角,每次燃半柱香,煙氣需淡而綿長,不可濃烈嗆人。”
江辰話語里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無形的力量,敲在劉主任的心神上,讓他不自覺的接納。
“好,好!記下來!快記下來!”
劉主任連忙回頭催促助理道,態度之恭謹,仿佛在聆聽導師教誨。
助理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主任這判若兩人的態度轉變,手忙腳亂地在病歷夾上記錄。
“再者,探視需嚴控。除必要醫護,每日辰時(早上7-9點)可允一位至親探視半刻鐘,言語需輕柔,不可談及過往苦痛,只問起居冷暖。其余時辰,務必隔絕外擾。”
“明白!明白!”
劉主任連連點頭,臉上甚至擠出了一絲討好的笑容:“小兄弟考慮得真是周到!我們一定嚴格執行!您放心!”
陳鋒和黃明遠站在一旁,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!
剛才還憤怒斥責他們搞封建迷信的劉主任,此刻對著江辰,竟然像個聽話的小學生。
這態度轉變也太快了吧!
黃明遠輕撫胡須,暗忖:師父這手段……簡直神鬼莫測!這哪兒是安魂定魄,這是連活人的魂兒都給定住了!
江辰微微頷首,不再言語,轉身便向病房外走去。
“小兄弟慢走!陳記者、黃道長慢走!”
劉主任連忙側身讓開道路,臉上掛著真誠的笑容,一路恭送他們到病房門口。
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,病房門才重新合攏。
助理看著臉上笑容還未完全斂去的劉主任,終于忍不住小聲問道:“主任?您……您剛才怎么……那么聽那孩子的話?安神香、探視時間……這些真的按他說的去調整……”
助理的話像一盆冷水,猛地澆在劉主任發熱的腦門上。
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。
“我……”
劉主任張了張嘴。
他猛地回想起剛才的情形。
那個少年平靜的話語,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注視著自己時,自己心中那股莫名升起的強烈信服感和敬畏感……仿佛自己的思維、情緒,在那一刻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引導著,順著他給出的方向滑落!
冷汗,瞬間浸濕了劉主任的后背。
“催眠……催眠大師!”
劉主任失聲低呼,神色駭然:“那個孩子……他對我使用了極高深的催眠術!無聲無息,瞬間完成!這……這怎么可能?!”
他猛地看向病床上的三個病人。
中間那個毀容的年輕人,似乎因為劉主任突然拔高的聲音又受了點驚嚇,身體重新開始小幅度的顫抖,但比起之前的瘋狂晃動,已算平靜。
斷指漢子雖然也緊張地縮了縮,但喉嚨里的“嗬嗬”聲并未回到最初那種窒息般的頻率。
老者依舊空洞。
但這點細微的變化,落在此刻心神劇震的劉主任眼中,卻如同驚雷!
那個少年,進來不過十幾分鐘,沒有用藥,沒有電療,甚至沒有過多言語接觸,僅僅是在病房里站了一會兒……
三個棘手的重度創傷后應激障礙患者,狀態竟然出現了肉眼可見的的緩和?
再結合自己剛才那匪夷所思的態度轉變……
劉主任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直沖天靈蓋!
這絕非巧合!更不是普通的催眠術能做到的!
這個看似普通的山村少年……他究竟是什么人?!
“快!”劉主任猛地反應過來,一把推開病房門,對著走廊外大喊,“攔住剛才那三個人!攔住他們!快!”
他顧不上儀態,拔腿就朝樓梯口狂奔。
助理也反應過來,緊隨其后。
兩人氣喘吁吁地沖到電梯口,狂按按鈕。
電梯門打開,里面空無一人。
他們又沖向樓梯,一路跌跌撞撞跑到醫院大門。
午后的陽光刺眼,醫院門口人來人往,喧鬧依舊。
哪里還有江辰三人的影子?
劉主任站在醫院大門外,茫然四顧。
遠處,一輛黑色的桑塔納正匯入街道的車流,尾燈閃爍了一下,拐過街角,消失不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