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里一片沉寂。
直到一聲極其細微的敲門聲響,孔慧耳力極好,她警覺地往門邊看去,緊接著門外又傳來了聲:“姑娘?!?/p>
許云岫聽出來了是宋青,她與孔慧放下戒備,“進來?!?/p>
宋青推門進來,帶了一身夜里的寒氣,她還是那身灰色衣袍,直接跪在許云岫面前,“見過姑娘。”
許云岫之前說過讓宋青在京城尋她,也不算意外,她問道:“我來時不曾看過這府里戒備如何,可有人看見你?”
宋青沉目:“屬下仔細查探過,這府上著實不算戒備森嚴,不僅如此……簡直算是沒有戒備,來往不過幾個仆從,并未讓人看見?!?/p>
“哦?”許云岫這倒有些意外,謝小將軍前有被刺殺的先例,還出了劉誠的事情,如今府中竟然沒有絲毫戒備,“謝明夷也是心大?!?/p>
“你起來吧?!痹S云岫隨意往房間里一指,“隨便坐,我今日怪累的,看你跪著我也累。”
“……是?!彼吻嗥鹕韰s未落座,依舊是站在一旁。
許云岫不管她是否坐了,只道:“我此番入京耽擱了許久,倒是為難你久等了?!?/p>
宋青知是姑娘隨口的客套,并未出聲回應。
“我在淮東,見著了宋河?!痹S云岫好似跟她話著家常,“你們兄妹應該是許久未見了吧。”
“是。”宋青應道:“宋河身在淮東,我跟在姑娘身邊呆在潯城,平日里都是飛書來往?!?/p>
“飛鴿傳書,倒是難為你們了。我當初……”許云岫想著過往,“當初離開嶺中,只帶了你們兄妹二人,但這些年我過得隨意,平日能讓你們做的,只有些跑腿打雜的活兒,你們是梅叔叔訓出的暗衛,跟著我算是屈才,倒像……委屈了你們。”
宋青聞言立刻拱手道:“屬下不敢作此感想。”
許云岫撐著桌子,她溫聲繼續往下說:“但淮東的日子里我們也都過得舒坦,不用刀尖舔血,不用掛著身家性命做事,宋河甚至,遇著人,成了親,此次遇著他,宋河還告訴我,他妻子有孕了?!?/p>
宋青點頭,“他寫信說是已有了三月的身孕?!?/p>
“是啊,三個月了?!痹S云岫仿佛心生感嘆,“他成家是我準過的,他從暗夜里一頭扎進了朝陽?!?/p>
“宋青。”許云岫看著她,面上略微露了笑,“你可羨慕他?”
宋青聽著竟心頭一顫,許云岫平日說話其實也是輕言細語的,但許云岫能露著笑臉說出殺人償命的話來,別人打了一巴掌給個笑臉,她是笑著打人巴掌。
“屬下……”宋青咽了口水,“屬下不敢……”
“什么敢不敢的。”許云岫聽了直皺眉,“我不想聽你不敢,我想聽你的實話,宋河有了妻兒,便是有了牽掛有了軟肋,我沒讓他再來京城也是這個原因,可是京城處處殺機,行差踏錯便是萬丈深淵,他不必來此,但我讓你來了,你可羨慕他?”
宋青心里橫了把欲墜的刀一般,她謹慎地在許云岫面前跪下了,“姑娘,當初承老家主的恩情,才有了宋青和宋河,日夜的金戈刀劍,老家主只讓我們記了一件事,我們是姑娘的人?!?/p>
“在淮東時姑娘與我們方便,不必日日侍候,嶺中養的暗衛從沒有成家的先例,但姑娘大恩,還替宋河出了成親的銀錢,飲其流者懷其源,我兄妹二人斷不敢忘卻。”宋青說得真心實意,“我與宋河上無親父、旁無親屬,乃是獨存的親生兄妹,如今他未曾入京,能夠照顧妻兒,這也是姑娘給他的恩旨,就算獨我一人,也當更為盡心竭力護姑娘周全?!?/p>
宋青說著,撐地叩首了下去。
許云岫其實是知道宋青的忠心的,她給自己做過很多事,哪怕是上一世也未曾給她添過分毫損失,可如今開了新篇,許云岫還是得適時敲打一下她。
她從椅子上站起來,走到了宋青的身邊,許云岫俯視著她,“你起來吧?!?/p>
宋青低著頭起身,目光虛垂在地板上。
許云岫頷首看著身前人,她臉上不帶笑了,反倒是正色道:“宋青,我知你忠心,但盡心竭力是一回事,護我周全又是另一回事,我沒有想你為我送死的打算,今日不曾有,以后也一樣,如果有一天我沒讓你做什么,哪怕是我性命有虞,這件事情你也不許碰,你把自己交給我,我把你的命還給你,其他的諸事你都只能聽我的行事,這是我想要的忠心?!?/p>
許云岫一字一字道:“你聽明白了嗎?”
宋青還未將一字一句全吃進了心里,但那話過了腦子,她尚且還沒反應過來,就只覺洶涌的熱血全都一股腦地往上涌,她垂首抱拳,立刻便道:“屬下謹記于心。”
許云岫卻不甚在意地嘆了口氣,“你最好是聽懂了?!?/p>
“……”宋青抱著拳忽覺熱血有些無處安放了。
“對了?!痹S云岫想到什么微蹙了眉,“來京城前,你應該是回了嶺中一趟吧……”
“那你應當……”許云岫不自覺摸了下鼻子,“見著少主了?!?/p>
“是,見著少主了?!彼吻啻瓜碌哪樅鋈挥辛诵╇y看的神色,她支支吾吾結巴起來:“少主……還是那么……?!?/p>
宋青不知該怎么往下說,只好咳了一聲,又道:“少主讓屬下,給姑娘送了一封信。”
宋青猶疑著從懷中掏了封信出來,遞到許云岫面前。
許云岫的臉色也不知是想笑還是發愁,她看著那信,猶豫了會兒,還是沒接,反而有些嫌棄道:“這信我才不要,里面指定一半都是在罵我,我給自己找什么氣受。”
“她不會……”許云岫還是笑了,“她不會給你還讀了一段兒吧?”
“……”宋青不知如何說才好,遞出的信也沒人接,她就僵在那兒有些不知所措,好在這會兒孔慧見著接了過去,她才好收回了手。
許云岫又坐了回去,“時辰也不早了,你先下去吧。”
“是?!彼吻囝^也不回一溜煙從屋子里消失了。
孔慧拿著信給到許云岫面前:“你真不看?”
許云岫把信接了過去,她看著封面上的字,打趣似的:“我又不是腦子不好使,不找罵就覺得不舒坦。”
“但我確實……許久沒有見過因姜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