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里的雨總來得悄無聲息，像誰把棉花揉碎了撒下來，淅淅瀝瀝地敲在書店的玻璃上，發(fā)出“沙沙”的輕響，又軟又綿，像指尖劃過書頁的觸感。陳爺爺醒時，天還蒙著層淺灰，他披著厚外套走到窗邊，看見玻璃上凝著細密的水珠，把巷口的老槐樹暈成了模糊的綠影。

剛把水壺放在煤爐上，就聽見柜臺后傳來輕微的響動。轉(zhuǎn)頭一看，林小雅正蹲在書架前，把一摞繪本輕輕擺在鋪了布的矮桌上，陽光透過雨簾落在她身上，給她的發(fā)梢鍍了層淡金。“小雅，這么早就來了？”陳爺爺走過去，看見繪本的封面上畫著圓滾滾的小熊、長耳朵的兔子，都是些孩子喜歡的模樣。

“陳爺爺，我想著下雨天巷里的小朋友沒地方玩，就想辦堂繪本課。”林小雅拿起一本《小熊的春天》，指尖拂過封面上的絨毛貼紙，眼睛亮閃閃的，“昨天我去批發(fā)市場，特意挑了些帶插畫的繪本，還有彩筆和畫紙，等會兒讓小朋友們聽完故事，再畫自己心里的春天。”她邊說邊從帆布包里掏出一沓彩紙，紅的、黃的、綠的，疊得整整齊齊，還拿出一小罐水果味的硬糖，“這是給小朋友們的小獎勵。”

陳爺爺看著她忙碌的身影，心里暖乎乎的。以前雨天的書店總是冷清的，只有銅鈴偶爾被風吹響，現(xiàn)在有了小雅，書店里的熱鬧好像連雨天都擋不住。他幫著把矮桌搬到窗邊，又搬來幾個小凳子，剛擺好，就聽見門口傳來“噠噠”的腳步聲，混著雨傘碰在門框上的“篤”聲。

“小雅姐姐！我來啦！”小滿的聲音像脆生生的鈴鐺，她撐著把天藍色的小傘，傘沿上掛著的水珠順著傘骨往下滴，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濕痕。她甩了甩傘上的水，把傘靠在門邊，露出藏在身后的手——手里攥著張皺巴巴的畫紙，上面用蠟筆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燈籠，“我昨天畫的書店燈籠，想給小雅姐姐看！”

林小雅接過畫紙，小心地撫平上面的褶皺，笑著說：“小滿畫得真好看，等會兒把它貼在墻上，讓大家都看看。”小滿聽了，高興得蹦了起來，小皮鞋踩在地板上“噔噔”響，完全沒在意鞋底還沾著雨珠。

沒過多久，巷里的小宇和朵朵就跟著來了。小宇穿著件藍色的雨衣，雨衣帽子上的松緊帶有些松，總往下滑，他手里緊緊攥著輛塑料小汽車，車身上還沾著泥點，顯然是冒著雨跑過來的。朵朵則被媽媽抱在懷里，穿著粉色的雨靴，懷里抱著個洗得發(fā)白的布娃娃，眼睛怯生生地看著書店里的人，直到林小雅遞過去一顆橘子味的硬糖，她才小聲說了句“謝謝姐姐”。

“咱們先坐好，等其他小朋友來，就開始講故事啦！”林小雅把小朋友們領(lǐng)到矮桌旁，給每人發(fā)了塊小熊形狀的餅干，又倒了杯溫牛奶。小滿坐在最中間，把餅干掰成小塊，分了點給身邊的朵朵；小宇則把小汽車放在桌角，眼睛盯著繪本，手里的餅干咬得“咯吱”響。

等了大概一刻鐘，巷里的其他三個小朋友也來了，矮桌旁一下子坐滿了人。林小雅拿起《小熊的春天》，輕輕翻開第一頁，書頁間夾著的干花掉了出來，是片小小的雛菊，她撿起來遞給小滿：“這是去年春天摘的雛菊，現(xiàn)在夾在書里，就像把春天藏起來啦。”

繪本課正式開始了。林小雅的聲音輕輕柔柔的，像雨天的風，裹著故事里的暖意：“冬天快結(jié)束了，小熊從樹洞里醒過來，它伸了個懶腰，揉了揉眼睛，心里想：春天是什么樣子的呢？它決定去找春天。”她邊讀邊指著繪本上的插畫，畫里的小熊穿著紅色的小背心，爪子扒著樹洞，眼睛望著外面的白雪，模樣憨態(tài)可掬。

小朋友們聽得入神，連嘴里的餅干都忘了嚼。小滿忍不住伸出手，想摸摸繪本上小熊的絨毛；小宇皺著眉頭，小聲問：“小雅姐姐，小熊會不會找不到春天呀？”林小雅笑著搖搖頭，繼續(xù)讀：“小熊走啊走，看見小草從雪地里鉆了出來，綠綠的，嫩嫩的，小草說：‘小熊你好，春天就在這里呀！’”

讀到小熊遇見迎春花時，朵朵突然舉起手，聲音小小的：“姐姐，我奶奶家也有迎春花，黃色的，像小喇叭。”“朵朵說得對！”林小雅點點頭，翻到下一頁，畫里的迎春花金燦燦的，開得滿枝都是，“春天來的時候，迎春花就會先開，告訴大家冬天走啦。”

故事讀完時，雨還沒停，玻璃上的水珠順著往下流，畫出一道道彎彎曲曲的水痕。林小雅把彩筆和畫紙分給小朋友們：“現(xiàn)在，大家把自己心里的春天畫出來吧，想畫什么都可以。”

小滿立刻拿起綠色的彩筆，在紙上畫了棵歪歪扭扭的小樹，樹干上畫滿了粉色的小花，又在樹旁邊畫了個圓滾滾的燈籠，燈籠上還寫了個歪歪扭扭的“陳”字——這是她畫的書店門口的老槐樹和燈籠。“我要讓燈籠也看見春天！”她邊畫邊說，彩筆在紙上涂得用力，紙的邊角都卷了起來。

小宇則拿著藍色的彩筆，畫了輛長長的汽車，汽車旁邊畫了片綠油油的草地，草地上還畫了幾只小蟲子。“我要開著汽車去找春天，把春天裝在汽車里帶回來！”他興奮地說著，還拿著畫紙給旁邊的小朋友看，不小心把彩筆蹭到了袖子上，也毫不在意。

朵朵拿著粉色的彩筆，給懷里的布娃娃畫了件花裙子，裙子上畫著黃色的迎春花和白色的雛菊，“春天到了，娃娃要穿新裙子。”她畫得很認真，小眉頭微微皺著，連媽媽在門口喊她，都沒聽見。

林小雅在小朋友們中間走動著，幫小滿把燈籠涂成紅色，給小宇的汽車添上輪子，又教朵朵怎么畫更圓的花朵。陳爺爺也湊了過來，從抽屜里找出支金色的馬克筆，在小滿畫的燈籠上添了幾筆金線，“這樣燈籠就更亮了，像真的會發(fā)光一樣。”小滿看著燈籠上的金線，高興得拍手：“陳爺爺畫得真好！”

“叮鈴——”門口的銅鈴突然響了，趙母被趙哥推著輪椅進來，身上蓋著條棗紅色的厚毛毯，手里提著個保溫桶。“聽說小雅在給小朋友們上繪本課，我煮了點熱牛奶，給孩子們暖暖身子。”趙母掀開保溫桶的蓋子，熱氣冒了出來，帶著淡淡的奶香味。

趙哥給每個小朋友倒了杯熱牛奶，小滿捧著杯子，小口小口地喝，眼睛還盯著畫紙上的燈籠，生怕別人碰壞了。趙母看著小朋友們的畫，忍不住笑著說：“小滿畫的燈籠真好看，以后掛在書店里，肯定更熱鬧。小宇的汽車也畫得好，像真的能跑一樣。”被夸的兩個孩子，臉上都露出了靦腆的笑容。

雨停的時候，小朋友們的畫也都完成了。林小雅找了卷透明膠帶，把畫一張張貼在書店的墻上，從門口一直貼到書架旁，五顏六色的畫紙像一道彩虹，把雨天的冷清都驅(qū)散了。小滿的燈籠畫貼在最顯眼的位置，旁邊是小宇的汽車畫，再往下是朵朵給布娃娃畫的花裙子，每一張畫都透著孩子的天真。

小朋友們陸續(xù)被家長接走，臨走前都拉著林小雅的手，說明天還要來聽故事。小滿走的時候，特意把那張畫著燈籠的舊畫也貼在了墻上，“這樣書店里就有兩個燈籠啦！”她揮著小手跟大家道別，身影漸漸消失在巷口。

趙母幫著收拾彩筆和畫紙，把剩下的餅干裝進袋子里，遞給陳爺爺：“留著明天小朋友們來吃。”趙哥則把保溫桶洗干凈，放在柜臺下。林小雅看著墻上的畫，對陳爺爺說：“陳爺爺，以后每個周末我都來上繪本課吧，讓巷里的小朋友都喜歡來書店，喜歡看書。”

陳爺爺點點頭，心里暖暖的。以前書店里只有他一個人，守著滿架的舊書，日子過得安靜卻有些冷清。現(xiàn)在有了林小雅，有了這些小朋友，有了趙母和趙哥，書店里滿是笑聲和暖意，像春天一樣，慢慢“活”了過來。

他拿起筆，在故事本上寫了幾行字：“正月初十，雨天，小雅給小朋友們上了堂繪本課。墻上貼滿了孩子們的畫，心里裝滿了暖。原來雨天也可以這么熱鬧，這么甜。”

“叮鈴——”風從外面吹進來，帶著雨后的青草香，銅鈴響了，墻上的畫紙被風吹得輕輕晃，像孩子們在笑著招手。陳爺爺看著眼前的一切，嘴角忍不住上揚——明天，又會有新的溫暖，等著寫進故事本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