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景年出了宅院,看了看天色,還不算太晚。
一般來說,過了七八點,街上大部分商鋪都關門了,只有租界核心區域,一些大商場、大飯店還開著。
特別是靠近南浦江岸的諸多酒樓、劇院,那是通宵達旦的營業,燈紅酒綠,紙醉金迷,好一派十里洋場的風景。
而黃包車行雖不是核心街區的大酒樓,但作為寧城的壟斷產業之一,背靠本地大幫派之一的洪幫,平日里幾家分店都運營到很晚,大概到凌晨一點左右再關門。
畢竟不論什么時候,都會有一些黃包車夫來借車、還車。
不過他現在沒啥心情,去找車行租宿舍了。
‘有點沒準備好,就這么孑然一人了?’
‘以后該何去何從?’
‘是回老家那邊?不,在原身的記憶里,那里正飽受兵災,還有軍閥家的貴公子們,隨意圈地殺人取樂,就算是成了武者,我現在也不可能面對洋槍隊。’
‘找個山林茍起來煉武?可野外似乎有恐怖的妖詭。”
‘聽報童說,上周城外的寶柏山才出了事,一行路過的商旅,就被盤踞在山里的石魔給吞了,總共一百多個人,還有武者護衛,都只逃出了兩個人。’
‘而且去了野外,不但生存時刻面臨威脅,連收集特殊物品的門路都將斷了。’
‘何況這樣的亂世,哪里有地方能讓我安全茍著?’
姜景年拖著黃包車,走在街上思索著未來的去路。
寧城雖是洋人的租界。
但還勉強維持著秩序。
畢竟街頭到處都是巡邏的洋人巡捕。
而其他地方......
可早就是亂翻了天。
原身的父母,是在兵災發生之前,找了村里的各種門路,費盡積蓄,找了個路過的商隊,這才將姜景年送出老家,而且當時一路來到寧城,也死了不少人。
原身只是勉強活著見到了五叔。
所以說。
回老家或者鉆進野外山林里。
都不是正經出路,風險著實太大。
比直接去城寨里當黑武者,都要危險的多。
‘平日里再繼續拉車,找找看有沒有武館收人吧。’
‘順便再多借點錢,看看哪些店還有特殊物品可以買。’
姜景年看了看天邊灰蒙蒙的月亮,心中逐漸下定了決心。
如果到了以后。
還是弄不到合法的武者身份,或許劫富濟貧搞一波特殊物品,然后流竄去城寨當個黑武者,也是一條萬不得已的路子。
......
......
距離從宅院出來。
又過去三天。
繁華的街道上,剛出了一上午的車,正蹲在路邊吃羊肉燒餅,就著一碗新鮮熬煮的豆汁,溜著邊吃,口感溫熱細膩,那叫一個地道。
前世的姜景年,自然不敢吃這玩意,然而現在融合了原身的一些飲食習慣,基本是葷素不忌,啥都能入口。
鄉村農家的孩子,在這亂世之中,一年到頭喝的都是些稀粥,沒有什么挑食的道理。
路邊人流如織。
有軌電車‘叮咚’作響,穿梭在大馬路之上。
從外邊瞧著那電車內的擁擠程度,堪比姜景年前世時的早高峰地鐵。
寧城論起繁華程度、人口密度,已經不亞于前世的那些二線城市,就是科技水平、輕工業、生產力相對而言比較低下。
‘這個世界,和我前世所在的地球,還是稍微有幾分相似。’
‘可惜的是,文字不通啊!這里的話我雖然會說,但不會寫,不然的話,還能去認定個文職的工作許可證。’
姜景年蹲在路邊,看著街頭的眾生百態,有種前世和大學女友一起壓馬路的既視感。
然而。
那些往事,都已經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了。
“賣報賣報啦~”
“昨日下午,大洋彼岸的米加倫王國,增兵奧非公國,兩國不宣而戰,公國大公親臨前線,大戰一觸即發!”
“北邊的兩大軍閥派系現已停戰,并且準備和東梧國的倭寇們合作,試圖瓜分陳國三大州域!現已激起北方各州民憤,民間起義不斷!”
“外國新聞、本土時報,盡在寧城都市報~”
一個穿著藍布衣服,身材有些瘦削的報童,正斜挎著報紙袋在街頭穿梭、吆喝著。
姜景年看到這個衣服上打滿補丁的報童,連忙叫住了對方,“嘿!小毛蛋!”
“姜哥兒!”
小報童看到蹲在路邊姜景年,眼前一亮,連忙湊過去。
姜哥兒是個身強體壯的黃包車夫。
但又和那些普通的黃包車夫不一樣,他在認字識字,還會買些報紙,然后再多給自己三分錢,讓自己讀一些新聞給他聽。
這非常新奇!
而且,姜哥兒偶爾還會給自己點吃的。
在這個租界地帶,是個一等一的大好人。
姜景年順手撕了一大塊羊肉燒餅,裝在油紙里,直接遞了過去,“喏,吃點吧!”
“好嘞!”
小報童也不客氣,也不嫌自己的手臟,直接抓著開始狼吞虎咽的吃起來。
吃的滿嘴流油之后,順手用有些灰撲撲的袖子擦了擦嘴,然后露出淳樸的笑容,“姜哥兒,你的羊肉餅真好吃!我等下給你免費讀一會兒報紙吧!”
“來份今天的報紙,再念兩段寧城的新聞吧,要大的新聞,雞毛蒜皮的事情就不用念了。”
姜景年遞過去三分錢,然后就拿過報紙。
他看著上邊密密麻麻的奇特文字,有些頭大,他現在已經盡量在學了,然而時間太短,只認識其中一部分。
短一點的段落還好,能勉強看明白意思,大篇幅的新聞就只能連蒙帶猜了,十分費力。
小報童接過錢,然后在姜景年的身邊,輕聲念起了報紙上的頭版新聞。
里邊就是什么寧城某某大亨之子,和另外一個軍閥公子,在酒樓為了一個舞女發生了沖突,槍戰里死了不少人,甚至驚動了洋人的高層什么的。
還有一條。
就是洋人的巡捕房,準備召集武道高手,去城外三十公里的寶柏山清剿石魔,保障各口岸的通商安全。
‘什么亂七八糟的新聞。’
姜景年默默聽完,心中吐槽了幾句。
隨后又看向小報童,“毛蛋,我最近讓你幫我留意的武館內容,里邊有沒有什么招學徒或者雜役的消息?”
“武館可是高高在上的,一年到頭,都沒幾家會來登報招人的,他們都是內部就定好了名額。”
報童嘆了口氣,“姜哥兒,我幫你留意了這一個月的報紙,都沒有一條武館招人的消息。”
“沒事,繼續幫我關注下吧,我會多給你點錢的。”
姜景年擺了擺手,將報紙折好塞入懷中,然后伸手握住黃包車的車把,準備繼續出車了。
他這幾天一邊出車,一邊東逛逛西逛逛,還真就在一家書店里,發現了一件特殊物品。
不過那是人家掌柜用來放唱片的盒式留聲機,價格不菲。
得好好攢一筆錢,然后再上杠桿借貸購買入手。
“等等!姜哥兒!”
小報童看著即將離去的背影,又有些匆忙的叫住了對方。
“咋啦小毛蛋?沒吃飽?我再去給你買一個燒餅?”
姜景年放下黃包車,看著跑過來的小報童,打趣著問道。
“不是不是!”
報童連連揮手,隨后仔細看了看報紙,然后低聲問道,“姜哥兒,你想學武,所以才想進武館,對嗎?”
窮文富武。
一般的底層。
吃飯都吃不飽,根本不會想著去練武,一是沒這么名額資格,二是就算機緣巧合入了門,又能如何?
連個最基本的肉食都無法保證。
更別提后續需要的各種藥膏,甚至秘藥了。對于普通家庭而言,那個開銷簡直是天價。
“是啊!這報紙上面,是寫著什么門路嗎?”
姜景年點了點頭。
“你看這一條。”
報童拿出報紙,翻到后面的一條,指了指報紙第五版上的信息,“城南邊的密橋區,通達鏢局招人,招學徒和趟子手!要求是身體強壯,且通過鏢局考核之人。”
“姜哥兒,你看上邊寫的待遇,除了月俸,還有武道功法的教學、指導。”
“雖然不知道這鏢局的考核內容難不難,但姜哥兒你力氣那么大,應該是可以試一試的。”
報童的話,讓姜景年眼前一亮。
他從兜里拿出兩角錢,直接塞給對方,“我現在就去這個通達鏢局看看,這點錢,拿去給你家人買點肉吃。”
倒不是不想給更多一些。
但是這個時代,給多了錢,報童守不住,徒惹危險。
一角錢,差不多等于十分錢,而報童每天從報館2分錢進價一份報紙,三分錢賣出。也就是每賣一份報紙,也才賺個一分錢罷了。
兩角錢,差不多是報童一到兩天的收入。如果碰上淡季,那就是好幾天的收入了。
“哎!”
報童拿著手里的兩枚銀幣,還想說什么,但抬起頭的時候,那個身材魁梧的漢子,早已消失在人海當中了。
“......姜哥兒,真是個一等一的大好人!”
他原地駐足了一會,又繼續垮著沉甸甸的報紙袋子,在車水馬龍的街上吆喝、叫賣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