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砰的一聲被撞開。
徐克導演第一個沖了進來,身后跟著安然和蘇綰。
更多的工作人員擠在門口,探頭探腦,一張張臉上混雜著后怕與好奇。
安然端著杯姜湯,手還在微微發抖,她跑到陳明面前,聲音帶著哭腔。
“老板,你……你沒事吧?”
陳明抬頭看著她,眼中的赤紅已經褪去,但依舊布滿血絲。
他想笑一下讓她安心,臉上的肌肉卻不聽使喚。
接過姜湯,滾燙的液體滑入喉嚨,驅散了身體深處的寒意。
他再次看向王安。
“王老師,剛才……”
“我沒事。”王安擺了擺手,打斷了他,“你小子,差點把我們這群老家伙的魂都嚇出來。”
他蹲下身,湊到陳明耳邊,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。
“記住我剛才的話。”
“戲是戲,人是人,別把自己搭進去。”
“你還年輕,路還長得很。”
“都出去!”
蘇綰的聲音打破了休息室里混亂的氣氛。
她環視一周,那些工作人員便識趣地退了出去。
“安然,處理好后續,封鎖消息。我不希望明天在網上看到任何關于今天片場的事。”
“徐導,王老師,也請你們先回吧,讓他一個人靜一靜。”
徐克和王安對視一眼,點了點頭,也退了出去。
門被關上,休息室里只剩下蘇綰和陳明。
蘇綰沒有立刻開口,她走到飲水機旁,接了一杯溫水遞給陳明。
陳明默默接過,喝了一口。
“剛才那種狀態,你自己能感覺到嗎?”蘇綰的聲音很平靜。
陳明點了點頭。
“很危險。”蘇綰一針見血。
“它能讓你成為神,也能讓你變成一個真正的瘋子。”
“對一個演員來說,入戲是專業,出戲是本事。你今天,差一點就回不來了。”
她盯著陳明,似乎想把他看穿。
“告訴我,你有辦法控制它嗎?”
陳明沉默了。
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
告訴她,自己身體里有個系統?告訴她,為了活命,他必須將同步率推到極限?
他只能選擇沉默。
蘇綰看著他緊抿的嘴唇,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她沒有再逼問,只是嘆了口氣。
“我知道你為了這個角色付出了多少。”
“但我不希望我的藝人,是一顆只能閃耀一次的流星。”
“陳明,我需要你活著,好好地活著,明白嗎?”
說完,她轉身拉開了休息室的門。
“今晚什么都別想,好好睡一覺。”
“車在外面等你,我讓雷東直接送你回酒店。”
門關上了。
整個世界終于安靜了下來。
陳明獨自坐在空無一人的休息室里,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真實。
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,那上面還殘留著與王安對峙時,因為用力過猛而攥出的紅印。
這時,那道冰冷的機械音,再次在他腦海中響起。
【精神壁壘:可消耗精神力,在角色扮演期間構建一道防火墻,隔離角色負面情緒對宿主精神的侵蝕。】
【注:開啟壁壘會降低5%-10%的角色同步率,并產生劇烈精神疲憊感。】
防火墻……
隔離負面情緒……
這意味著,他或許可以在保證表演質量的同時,不用擔心入戲太深了。
他在心中默念。
“開啟精神壁壘。”
指令下達,他腦子里嗡的一聲,像是有道無形的墻升起,將那些屬于“孤影”的殘余情緒掃到了另一邊。
他的大腦從未如此清醒,冷靜。
但這股清明僅僅持續了三秒。
一股劇痛從他太陽穴的位置炸開。
“呃……”
陳明悶哼一聲,雙手抱住了頭,額上青筋暴起。
緊接著一股強烈的疲憊感傳來。
那種疲憊感,遠超他之前任何一次高強度的體能訓練。
他的眼皮重如千斤,幾乎要立刻昏睡過去。
他強撐著最后一絲清醒,關閉了精神壁壘,那股頭痛才緩緩退去。
看來,這東西不能輕易使用。
……
深夜,酒店套房。
林聽雪關掉了房間里所有的燈,只有筆記本屏幕在黑暗中發著冷光。
屏幕上正循環播放著片場的拍攝回放。
畫面定格在陳明那張被雨水和血污覆蓋的臉上。
那雙赤紅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鏡頭。
不,是盯著她。
“……你也該死。”
那句冰冷刺骨的臺詞,仿佛還回蕩在耳邊。
林聽雪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,她猛地合上了電腦。
但陳明的眼神,卻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里,揮之不去。
她入行十年,合作過的影帝,老戲骨不計其數。
她見過太多種表演方式。
有技巧派的精準細膩,有體驗派的真情流露。
但她從未見過像陳明這樣的。
那不是表演。
那是一個人,將自己的靈魂獻給了角色,然后從地獄里爬了回來。
她又打開筆記本,將進度條拖到最后。
雨幕之中,陳明拄著劍,站在尸骸遍地的街心,仰天悲鳴。
“啊——!”
那聲哀嚎穿透了屏幕,像一記重錘砸在林聽雪心口。
她看著屏幕,直到視線模糊,才發覺有眼淚落在了鍵盤上。
她為什么會哭?
她明明知道那是假的,是演的。
可那股絕望,真實到讓她感同身受。
這一刻,她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。
她想起了自己引以為傲的表演方式。
永遠精準的走位,永遠完美的表情管理,永遠恰到好處的眼淚。
她像一個精密的儀器,完美執行著劇本的每一條指令。
她的粉絲稱贊她有靈氣,影評人夸她演技穩定。
可她自己清楚,那份穩定的背后是空洞。
她的表演有技無心。
而陳明,他的表演或許粗糙,或許瘋狂,但他有魂。
那個叫“孤影”的靈魂,在他的身體里活了過來。
她猛地站起身,在房間里來回踱步,心口像堵了一團亂麻。
出道十年,她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走,該怎么演戲了。
她現在想要一個答案。
林聽雪來不及換下睡裙,匆匆披了件風衣便沖出房間。
她快步走到陳明房間門口,抬起手,卻停在了半空中。
要問什么?
問他為什么能演得那么好?
問他那種不瘋魔不成活的表演方式,到底值不值得?
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。
一個頂流花旦,深夜穿著睡衣跑到新人演員的門口,去請教什么是表演?
傳出去,她會成為整個圈子的笑柄。
她自嘲地笑了笑,放下了手,準備離開。
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剎那。
“咔噠。”
一聲輕響。
眼前的房門打開了。
陳明站在門內,他顯然也剛洗完澡,頭發還在滴水,身上只穿了一件寬松的浴袍。
他看著站在門口的林聽雪,愣了一下。
“有事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