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別……碰我……”沈千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,蜷縮著身體,死死咬住嘴唇,不讓自己痛呼出聲。她集中全部殘存的意志,如同駕馭著狂暴的驚濤駭浪中的一葉破舟,拼命想要重新穩住體內那失控的力量。但這一次的反噬太過猛烈,灰黑死寂之力如同脫韁的野馬,在經脈中橫沖直撞,左肩的幽冥煞毒也趁機肆虐,赤紅與幽藍的劇毒更是推波助瀾。
就在她感覺自己即將被這狂暴的能量徹底撕碎、意識即將沉入無邊黑暗時——
心口處,那枚沉寂已久、布滿裂痕、幾乎感覺不到溫熱的鳳紋玉佩,忽然,極其輕微地,跳動了一下。
不是發熱,不是光芒,而是一種仿佛心臟復蘇般的、極其微弱的、深沉的“搏動”!
隨著這一下“搏動”,一股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微弱、卻更加精純、更加凝練、帶著一種古老蒼茫氣息的暖流,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,緩緩地、卻異常堅定地,從玉佩核心那最細微的裂痕中滲透出來,流淌進她近乎枯竭的心脈。
這暖流太微弱了,與體內狂暴的劇毒相比,如同螢火之于皓月。但它出現的時機,卻妙到毫巔!它沒有去強行鎮壓或疏導任何一股劇毒,而是精準地、輕柔地,流淌到了那三角平衡原本的、最核心的那個“奇點”位置——那個在之前“共鳴”中,由三股力量沖突、地脈靈韻沖刷、玉佩暖流調和而偶然形成的、極其脆弱的、動態的“平衡點”。
暖流注入,如同一顆投入沸騰油鍋的冷水,瞬間引發了更加劇烈的反應!但這一次的反應,卻不再是單純的沖突與毀滅。那暖流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“粘合”與“撫平”的特性,強行將那狂暴沖突的三股力量,再次“拉”回了那個“奇點”附近,并以其自身為“橋梁”和“緩沖”,在三種力量之間,構建起了一層極其纖薄、卻異常堅韌的、新的“平衡膜”!
這層“平衡膜”無法消除劇毒,無法治愈傷勢,卻像是一張具有極強彈性的網,將三股力量的沖突限制在了一個相對“可控”的范圍內,極大地減緩了它們對沈千凰經脈和生機的直接破壞速度。雖然痛苦依舊劇烈,雖然平衡依舊脆弱,但至少,那即將崩潰、魂飛魄散的危機,被暫時延緩了!
沈千凰猛地吐出一口帶著內臟碎片的黑血,氣息萎靡到了極點,但眼神中的渙散卻迅速凝聚,重新燃起一點微弱卻頑強的光芒。她“看”著體內那在新“平衡膜”約束下,依舊沖突不休、卻不再無限擴散的三種劇毒,又“感受”著心口玉佩那微弱卻持續不斷的、搏動般的暖流,心中涌起驚濤駭浪。
這玉佩……到底還有什么秘密?這“搏動”是巧合,還是……它在主動“護主”?這新形成的“平衡膜”,又能維持多久?
沒有時間細想。下方水潭中,那怪物的嘶鳴漸漸平息,但并未離去,顯然仍在附近徘徊。此地不宜久留。
“走……繼續走……”沈千凰掙扎著想要坐起,卻渾身劇痛,動彈不得。
林嵐連忙扶住她,眼中含淚,卻強忍著沒有落下。“你的傷……”
“死不了……”沈千凰喘著粗氣,看向裂縫深處。裂縫狹窄,僅容一人匍匐,但似乎向上延伸,空氣中那股干燥的塵土氣息更濃了。“扶我起來……往前爬……不能停……”
林嵐咬牙,用盡力氣,攙扶著沈千凰,兩人如同受傷的野獸,在狹窄黑暗的裂縫中,一點一點,艱難地向前爬行。身后,是瀑布的轟鳴和水怪的威脅;前方,是未知的黑暗與渺茫的希望。
她們不知道這條裂縫通向何方,不知道三個時辰是否已過,清平巷的“報酬”是否還在等待。她們只知道,不能停,停下來,就是死。
黑暗中,只有彼此沉重的呼吸和爬行的摩擦聲。不知爬了多久,裂縫漸漸變得寬敞了一些,可以彎腰前行。空氣中的水汽減少,塵土味更重,甚至……隱約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、流動的、帶著草木腐朽氣息的風?
有風,就意味著可能有出口!
兩人精神一振,加快速度(盡管依舊緩慢)。又前行了約莫一炷香時間,前方隱隱有極其微弱的、不同于熒光蘑菇的、更加清冷的光亮透入!
是月光?還是……天光?
她們心中狂喜,用盡最后力氣,朝著光亮處爬去。光亮越來越近,風聲也越來越清晰。終于,她們爬到了裂縫的盡頭——
眼前是一個被茂密藤蔓和雜草半掩的、僅容一人鉆出的洞口。洞口外,是一片稀疏的樹林,夜色深沉,星月無光,但那種久違的、屬于外界天地的、開闊而微涼的氣息,撲面而來!
出來了!她們終于從暗無天日的地底,爬出來了!
然而,狂喜尚未升起,就被眼前景象澆滅。
這里并非城郊,而是一片陌生的、荒涼的山嶺。遠處是起伏的黑黝黝的山影,近處是雜亂的灌木和亂石。她們所在的洞口,位于一個陡峭山坡的背陰面,下方是深不見底的山谷,上方是怪石嶙峋的山崖。根本不知道身在何處,距離京城有多遠,更遑論返回清平巷了。
而且,三個時辰……恐怕早已過了。
沈千凰的心,瞬間沉到了谷底。她們付出了慘重代價,終于逃出生天,卻可能錯過了唯一能救命的“報酬”!
就在此時——
“咕咕……咕咕咕……”
一陣極其輕微、仿佛夜梟啼叫、卻又帶著某種特殊節奏的聲音,從下方不遠處的一片灌木叢中傳來。
沈千凰和林嵐瞬間僵住,屏住呼吸,警惕地望去。
只見那片灌木叢微微晃動,一個矮小、佝僂、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的灰色身影,悄無聲息地鉆了出來。他抬起頭,露出一張平平無奇、毫無特色的臉,唯有一雙眼睛,在夜色中閃爍著冷靜而漠然的光。
他的手中,托著一個巴掌大小、非皮非木的黑色盒子。
正是之前“癸三七”放在清平巷槐樹下的那個盒子!
“奉星主之令,‘癸三七’在此等候多時。”灰色身影的聲音低沉沙啞,毫無起伏,他將盒子輕輕放在地上,后退一步,身影再次緩緩融入陰影,仿佛從未出現過,只有那淡漠的聲音隨風飄來,“時限已過三刻。盒內之物,可助你暫渡難關。后續指令,閱后即焚。此地不可久留,幽冥宗‘腐骨蜂’已放出,循陰煞死氣而來,約一炷香后至。好自為之。”
話音落下,人影已徹底消失,仿佛從未出現。只有那個黑色的盒子,靜靜地躺在雜草中,在微弱的月光下,反射著幽冷的光澤。
沈千凰和林嵐呆立當場,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“癸三七”……竟然找到了這里?還把“報酬”送來了?他是怎么找到她們的?幽閣的手段,竟如此通天?那句“幽冥宗‘腐骨蜂’已放出,循陰煞死氣而來,約一炷香后至”,更是讓她們渾身冰冷。
剛出狼穴,又入虎口!不,是剛出深淵,又見追兵!
沒有時間猶豫了!沈千凰強撐著,跌跌撞撞地撲到盒子前,一把抓起。盒子入手冰涼,非金非木,不知是何材質,輕若無物。她用力掰開盒蓋——
里面沒有書信,只有三樣東西:一枚龍眼大小、顏色暗紅、散發著淡淡腥氣的丹藥;一張折疊起來的、薄如蟬翼、不知是何材質的黑色絹帛;以及,一枚熟悉的、非金非木的、刻著簡易云紋的……黑色令牌。
不是之前的“信蜂”母令,而是另一枚款式略有不同、云紋更加繁復的黑色令牌。令牌背面,刻著一個古篆小字——“癸”。
沈千凰來不及細看,先將那枚暗紅丹藥塞入口中。丹藥入口即化,化作一股灼熱而略帶腥甜的藥力,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。這藥力霸道無比,所過之處,如同烈火灼燒,帶來劇烈的痛楚,卻也將那侵入骨髓的陰寒死氣和肆虐的煞毒暫時壓制了下去!更重要的是,這股灼熱的藥力,似乎與她體內那新形成的、脆弱的“平衡膜”產生了某種共鳴,竟暫時穩固了那搖搖欲墜的平衡!雖然無法治愈傷勢,也無法根除劇毒,卻讓她幾乎崩潰的身體狀態,得到了一絲喘息之機,恢復了少許行動之力!
“走!”沈千凰毫不猶豫,將黑色絹帛和“癸”字令牌塞入懷中,又將空盒子踢入草叢,攙扶起同樣服下丹藥(林嵐也得到了一顆,是沈千凰分給她的)、臉色稍緩的林嵐,辨明一個與“癸三七”消失方向相反、且下風向的位置,踉踉蹌蹌地沖入山林之中。
她們剛離開不到半盞茶功夫,一陣細微的、令人頭皮發麻的“嗡嗡”聲,便由遠及近,從她們之前爬出的洞口方向傳來。月光下,一片黑壓壓的、指甲蓋大小、散發著腐臭氣息的詭異蜂群,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蒼蠅,蜂擁而至,在洞口附近盤旋飛舞,發出躁動的嗡鳴。片刻后,似乎失去了明確目標,蜂群四散開來,如同黑色的煙霧,融入山林夜色之中。
一炷香后,數道鬼魅般的黑影,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山坡上。為首一人,正是烏長老。他蹲下身,枯瘦的手指捻起地上一點幾乎看不見的、混雜著血跡的泥土,放到鼻尖嗅了嗅,眼中鬼火跳躍。
“腐骨蜂在此盤旋良久……血跡新鮮,氣息微弱,煞毒未消……她們逃出來了,還活著。”烏長老的聲音冰冷刺骨,帶著一絲訝異,“竟能從‘九幽噬魂陣’和‘冥河’中逃出生天……倒是小瞧了你們。”
他站起身,陰冷的目光掃過漆黑的、連綿的山林。
“傳令下去,以此處為中心,方圓五十里,給老夫搜!生要見人,死要見尸!她們重傷在身,跑不遠!”
“是!”身后黑袍人齊聲應諾,身影晃動,如同鬼魅般散入山林。
烏長老則站在原地,望著沈千凰和林嵐逃離的方向,眼中鬼火幽幽。
“帶著‘墟’的氣息,還有那令人作嘔的守護之力……沈千凰……你身上的秘密,比老夫想象的還要多。不過,很快,這些秘密,就都是老夫的了……還有你從陣眼中帶走的東西……”
他低聲自語,干瘦的臉上,露出一絲冰冷的、貪婪的笑容。隨即,身形一晃,化作一縷黑煙,朝著沈千凰她們逃離的大致方向,飄然而去。
山林寂靜,月光清冷。一場新的、更加兇險的追殺,在這荒山野嶺之中,悄然拉開了序幕。而剛剛拿到“報酬”、得到短暫喘息的沈千凰和林嵐,又將面臨怎樣的絕境與抉擇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