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的涼意久久不散。
沈千凰坐在昏黃的燈下,面前鋪著一張素白的紙,紙上用極細的墨線,勾勒出一個復雜的圖案。那是她憑借記憶與袖中那張薄宣上的痕跡,反復推演拼接出的、那枚神秘小印可能完整的紋樣——核心仍是那根華麗的尾翎與火焰尖端,但周圍被她補上了盤旋的云氣與若隱若現的星辰輪廓。這紋樣古怪,不似本朝任何制式,倒透著一股古老而隱秘的氣息。
是“璟”字花押的實體嗎?她不敢確定。“璟”字寓意玉之光彩,多與君子、皇室相關聯。而這火焰尾翎紋,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、近乎圖騰的野性與神性。
“叩叩。”
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沉思。門外是阿四壓低的聲音:“典簿,您要的往年晾曬記錄冊,小人找到了。”
“進來。”
阿四推門而入,手中捧著一冊厚厚的、邊角磨損的藍皮簿子,看上去與任何一部普通的庫房記錄無異。他恭敬地將簿子放在長案一角,垂手道:“按您吩咐,是從最底層舊箱中翻出的,記的是元景十二年到十五年間,澄心院所有書籍晾曬、防蛀的明細。您看……”
沈千凰會意,目光掃過簿子封面,并無異常。她點了點頭:“有勞,放在此處便可。明日晾曬地方志的事,務必要仔細。”
“是,小人明白。”阿四應下,目光似無意般掠過沈千凰面前那張畫著紋樣的紙,隨即迅速垂下眼皮,退出了房間,輕輕帶上門。
沈千凰靜坐片刻,聽著那腳步聲消失在庭院盡頭,才伸手拿過那本藍皮簿子。入手微沉。她熟練地摸索著封皮的夾層,在右下角內側,觸到一點極其細微的凸起。指尖用力一按,“咔噠”一聲輕響,封皮下竟彈出一個薄如蟬翼的夾層,里面并非紙張,而是一塊巴掌大小、質地奇特的暗銀色金屬薄片。
薄片上,以陰刻線條,清晰地鐫刻著一個完整的圖案——正是她方才描繪的那火焰尾翎紋,只是更加精細繁復,在云氣星辰之中,那尾翎根部,隱隱連接著一只模糊的、振翅欲飛的鳳鳥輪廓,而火焰之上,似乎還托著一枚極小的、抽象的菱形印記,似璽非璽。
這薄片冰涼沁骨,觸之似有微弱的嗡鳴在指尖震顫,絕非尋常金屬。沈千凰的心跳漏了一拍。父親竟將如此關鍵的實物,藏在一本看似毫不相干的陳年記錄冊夾層中。這不僅是線索,幾乎是證據!
但證據指向何方?這紋樣代表什么?是某個秘密組織的信物,還是……前朝遺物?私鑄禁印?
她將薄片小心藏入懷中特制的暗袋,貼近放指環的位置。兩者并無接觸,但她仿佛感覺到素銀指環似乎也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溫熱,轉瞬即逝。
就在這時,窗外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、整齊而輕微的腳步聲,由遠及近,停在澄心院門外。不是宮人尋常的步履,更似訓練有素的護衛。
沈千凰迅速將畫了紋樣的紙就著燈火點燃,灰燼落入筆洗。剛做完這一切,院門便被敲響,聲音平穩而不失力度。
“沈典簿可在?太子殿下有請。”一個沉穩的男聲透過門扉傳來。
太子?他不是重傷臥床,由御醫和東宮屬官重重護衛嗎?為何深夜派人來“請”一個區區藏書樓女官?
沈千凰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頭翻涌的疑慮,整理了一下衣裙,走到門邊,拉開了門。
門外站著兩名身著東宮近衛服飾的侍衛,面容肅整,眼神銳利。其中一人略一拱手:“沈典簿,殿下蘇醒后,聽聞藏書樓掌故博聞,想起一些舊典疑處,特命屬下請典簿前往解惑。時辰已晚,驚擾了。”
話說得客氣,姿態卻毫無轉圜余地。
“殿下勤學,乃社稷之福。微臣惶恐,這便隨二位前往。”沈千凰垂下眼簾,側身出了房門,反手將門帶上。
夜色中的宮廷,寂靜而深邃。廊廡下的宮燈在夜風中搖曳,將三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。這條路并非通往東宮正殿,而是沿著一條較少人行的宮巷,朝著更為偏僻的西北角而去。沈千凰心中警鈴微作,但面色依舊平靜。
最終,他們在一處不起眼的宮院前停下。院門虛掩,內有燈火,卻異常安靜,連伺候的宮人都看不見。一名侍衛推開院門,側身道:“沈典簿,請。殿下在里面等您。”
沈千凰邁步而入。院子不大,陳設簡單,正房亮著燈。她走到階前,還未出聲,里面已傳來一個略顯虛弱、卻依然清朗的男聲:
“是沈典簿嗎?進來吧,不必拘禮。”
沈千凰推門而入。屋內藥氣未散,太子李容與并未躺在榻上,而是披著一件墨色常服,靠坐在窗邊的圈椅中,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,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,正定定地看著她。他身前的桌上,攤開放著的,正是白日里太子妃派人取走的那本《前朝水利考》。
屋內除了他,空無一人。
“微臣沈千凰,參見太子殿下。”沈千凰依禮下拜。
“免禮。”李容與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,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深夜請你前來,實有要事。沈典簿……”他頓了頓,目光如實質般落在她身上,緩緩道,“或者,我該稱你一聲——沈姑娘?”
沈千凰霍然抬頭,直視李容與。他知道了?知道她的真實身份?是父親舊部泄露,還是……他自己查到的?
李容與看著她眼中瞬間閃過的驚愕與警惕,輕輕咳了一聲,指了指對面的椅子:“坐下說話。這里很安全,外面都是我的人。”他拿起那本《前朝水利考》,翻到其中一頁,指尖點在一處關于“前朝靈帝年間,洛河大工,特遣‘璟淵閣’督辦,用印別制,紋如焰翎……”的記載上。
“這本書,是我讓太子妃去取的。我知道你看了趙奉的文書,注意到了印記的痕跡。”李容與的聲音壓得很低,卻字字清晰,“我也在查。周勉的死,工部的舊賬,還有……昨夜那本該射向我心口,卻偏了三分的冷箭。”
他抬起眼,眼中是深不見底的幽暗與一絲決絕的火焰。
“沈姑娘,你父親沈牧之大人當年執掌御史臺,最后接手的、未來得及徹查便卷入風波的那個案子,卷宗代號……就是‘焰翎’。”
“而那枚印記,”李容與的指尖,重重地點在那“紋如焰翎”四個字上,“屬于一個本該隨著前朝‘璟淵閣’一起消失的、卻一直隱秘存在的組織。他們自稱——‘燼余’。”
“而我懷疑,”太子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極冷峻的笑,“昨夜想殺我的人,和當年構陷沈御史、如今又想掩蓋周勉之死真相的人,都來自那里。”
“你想為你父親正名,我想肅清朝堂毒瘤,更要保住我的性命與儲位。我們的敵人,很可能是一樣的。”
“現在,沈姑娘,”他身體微微前傾,燈火在他眼中跳動,“你愿意,和我做一筆交易嗎?”
1.關鍵物證:沈千凰從阿四送來的“記錄冊”中,取得父親隱藏的火焰尾翎紋金屬薄片,證實印記真實存在且至關重要。
2.太子夜召:太子李容與深夜秘密召見,地點偏僻,揭破沈千凰身份,展示其已知曉她在查案。
3.信息交換與攤牌:太子點明《前朝水利考》的關鍵記載,揭示印記關聯前朝“璟淵閣”及隱秘組織“燼余”,并將自己遇刺、沈父舊案、周勉之死與“燼余”組織串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