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,鳳瑤早早的起床梳洗。
“殿下,你真的還要出去?”知夏捧著一套尋常富家小姐的襦裙,眉頭擰成了小結,聲音壓得低低的,“昨日周女官才訓斥過,若是被陛下或者長公主殿下發現,可就慘了。”
鳳瑤利落地將長發綰成一個簡單的髻,對著銅鏡左右端詳,順手插上一支素銀簪子,委屈巴巴:“你家公主我好久沒出去了,再這么憋著遲早憋出病來。”
“呸呸,公主你可別亂說。”
“再說了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,你不說誰會知道?”她對著鏡中憂心忡忡的小宮女眨了眨眼,笑容狡黠如狐,“而且不是還有夜川在嘛。”
話音剛落,寢殿角落的陰影里,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仿佛憑空出現。玄色勁裝,腰佩長劍,面容冷峻,正是她的貼身侍衛夜川。
知夏看到夜川,似乎稍稍安心了些,但仍忍不住叮囑:“那殿下千萬小心,早些回來。”
“知道啦!”鳳瑤拎起裙擺,腳步輕快地朝著一處偏僻宮墻角落走去,借著老槐樹的遮掩和夜川的幫助三下五除二利落的翻過宮墻,夜川無聲地跟上,步履輕捷,如同她的影子。
一刻鐘后,京城東市。
人聲鼎沸,喧囂撲面。叫賣聲、笑語聲、車馬聲混雜著各種食物與香料的氣味,織成一幅鮮活的市井畫卷。
鳳瑤深吸一口氣,感覺連骨頭縫都透著一股舒坦。她在人群中靈活穿梭,對什么都好奇。夜川緊隨其后,始終保持三步距離,目光銳利,不斷掃視四周,排除一切危險因素。他不需要言語,僅憑一個眼神、一個細微的側身,就能為她擋開所有潛在的擁擠與沖撞。
在一個賣泥人的小攤前,鳳瑤蹲下身,拿起一個憨態可掬的胖娃娃。
“姑娘,三文錢。”攤主熱情招呼。
鳳瑤下意識摸向腰間,空空如也——她偷溜出來,哪里會帶錢?正有些訕訕,一只骨節分明、帶著薄繭的手已從旁伸出,將一塊碎銀子放在攤主面前。
是夜川。他沉默地付錢,拿起泥人,遞到她面前,動作一氣呵成。
鳳瑤接過,仰頭對他綻開一個明媚的笑容:“謝啦,夜川!”
鳳瑤眼眸亮得驚人。夜川冷硬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,隨即恢復原狀,只是按在劍柄上的手,指節微微收緊。
鳳瑤對什么都很好奇,一會摸摸這個,一會看看那個,在一家生意興隆的蜜餞鋪子前停下腳步,目光在各種果脯間流連,饞的直流口水。
“喲,這不是我們鳳三小姐嗎?”
一個帶著幾分戲謔的清朗聲音自身側響起。
宇文軒看著鳳瑤毫無防備的笑容,心中冷笑,這位三公主,心思單純,又與長公主姐妹情深,倒是比她那鋒芒畢露的二姐好掌控得多。若能將她握在手中,何愁在鳳臨天國沒有立足之地?
鳳瑤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。在這宮外,會用這種調調叫她“鳳三小姐”的,只有那位鄰國質子——宇文軒。
她側過頭,果然看見宇文軒搖著一把附庸風雅的折扇,穿著月白錦袍,活脫脫一個紈绔公子哥模樣,正笑吟吟地看著她和她面前的蜜餞。
“真巧啊,”宇文軒“唰”地合上扇子,指了指鋪子,“看來今日不僅能一飽口福,還能蹭上三小姐一頓?”
他晃了晃手里那個看起來比臉還干凈的錢袋,意思明晃晃的——他沒錢,求投喂。
鳳瑤被他這理直氣壯蹭吃蹭喝的模樣逗樂了,正要回話。
鳳瑤對宇文軒挑眉:“巧了,本小姐今日也沒帶錢。”
“哦?”宇文軒拖長了調子,目光似笑非笑地掠過她,最終落在她身后的夜川身上,“看來是在下唐突了,原來今日是有護花使者全程代勞。”
夜川連眼皮都沒抬一下,仿佛宇文軒只是街邊一塊無關緊要的石頭。但他按在劍柄上的拇指,幾不可察地輕輕摩挲了一下冰冷的金屬。
鳳瑤沒理會兩人之間無聲的交鋒,她的注意力被新上的金絲蜜棗吸引。“老板,這個,這個,還有這個,每樣包一些。”
老板利索地包好。夜川上前一步,沉默地遞過一塊碎銀子,動作流暢,沒有半分遲疑。
宇文軒輕笑一聲,極其自然地從老板手里接過其中一個油紙包,打開,拈起一顆梅子就放入口中,瞇著眼品了品:“嗯,酸甜適口,不愧是陳記。謝了三小姐的款待。”他笑容完美無瑕,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與計算,仿佛在評估一件工具的價值。
夜川的目光終于動了動,極冷極快地掃了宇文軒一眼。
鳳瑤也拿起一顆蜜棗放進嘴里,滿足地瞇起眼。“算你識貨。”她一邊嚼著,一邊含糊地問,“最近哪兒逍遙呢?好些天沒見你人影了。”
“我?”宇文軒聳聳肩,姿態慵懶,“質子府,四方天,除了看書喝茶,還能做什么?頂多聽聽些市井閑話,解解悶罷了。”
三人順著人流前行。鳳瑤和宇文軒看似隨意地聊著天,內容無非是些吃喝玩樂。夜川始終沉默地跟在半步之后,像一道堅實的屏障。
行至一處人流稍緩的街角,宇文軒停下腳步,目光落在街對面一家新開的鋪子招牌上,狀似隨意地開口,語氣輕飄飄的:
“說起來,近日好像瞧見二公主府上的車駕,頻繁往來于兵部幾位大人的府邸之間呢。”他頓了頓,像是才想起什么,補充道,“二公主殿下掌管刑部已是辛勞,還對兵部事宜如此關切,真是勤勉。”
鳳瑤正舔著指尖沾著的糖霜,聞言渾不在意地擺擺手:“二姐向來如此,事事爭先。不像我,”她拍了拍根本沒有塵土的衣裙,理直氣壯,“人生目標就是混吃等死。”
宇文軒轉過頭,看著她那副“爛泥扶不上墻”的坦蕩模樣,眼底深處有一絲極淡的探究一閃而逝,快得讓人抓不住。他臉上笑容不變,附和道:“是啊,躺著多舒服。”
然而,目光銳利的夜川則在宇文軒的側臉上,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過的探究。這個質子絕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么簡單無害。這句看似隨口的“閑話”,更像是一次不著痕跡的試探、提醒或者說是挑撥,總歸不是什么好人,夜川在心理已經給質子定了性。
鳳瑤對此毫無所覺,她的注意力已經被下一個熱鬧吸引了過去。
宇文軒笑了笑,抬步跟上。
夜川站在原地,看著鳳瑤毫無防備的背影,又瞥了一眼身旁那看似慵懶、實則眼神深處藏著精光的質子。
他沉默地向前踏出一步,再次將那道嬌小的身影,牢牢護在自己觸手可及的范圍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