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靠近清源縣,景象越發荒涼。田地間不見應有的綠意,反而是一片片枯黃,偶爾能看到面黃肌瘦的農人蹲在田埂上,對著土地發呆,眼中是絕望的麻木。
鳳瑤的心一點點沉下去。
他們在一處受災嚴重的村落外停下,假裝是路過歇腳的旅人。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農正坐在村口的石磨上唉聲嘆氣。
鳳瑤走上前,遞過去一個水囊,用學來的帶著點北地口音的話問道:“老伯,這地是怎么回事???”
老農接過水囊,嘆了口氣:“唉,別提了!都是那該死的官府發的糧種!說是京城里公主殿下賜下的好種子,結果呢?全是些發霉的壞種!等到我們發現,想要補種,一來沒有種糧,而來也錯過了時間呀!這下全完了,一年的收成都完了!”老農越說越激動,用力捶著自己的腿。
鳳瑤強忍著心中的刺痛,追問道:“老伯,那種子發下來的時候,就沒看看嗎?”
“看了有啥用?”老農旁邊一個中年漢子插嘴道,語氣憤懣,“里正帶著官差挨家挨戶發的,說是皇命,必須種!還說這是……是什么公主的恩德,不種就是大不敬!誰敢不種?誰敢細看?”
鳳瑤與夜川交換了一個眼神。強制推行,禁止查驗,這與她在朝堂上看到的、被篡改后的章程細節完全吻合!
“那種子的袋子,或者官府的文書,有什么特別的嗎?”鳳瑤不甘心地追問。
老農努力回想了一下,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:“你這么一說還真有,那種子的麻袋,好像跟往年不太一樣,角落里好像有個紅色的印記,歪歪扭扭的,看不清楚是個啥?!?/p>
紅色印記! 鳳瑤心中一震,這很可能是一個重要的線索!
就在這時,幾個穿著衙役服色的人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,為首一人吊著眼睛打量著鳳瑤和夜川:“喂!你們是干什么的?外地來的?打聽這么多干什么?”
夜川立刻上前,將鳳瑤擋在身后,陪著笑臉,遞上幾個銅板:“官爺,我們是路過探親的,跟我妹子歇個腳,這就走,這就走?!?/p>
那衙役掂了掂銅板,斜睨著容貌雖被頭巾遮擋,但身段氣質依舊不俗的鳳瑤,語氣變得輕佻:“探親?這小娘子聲音怪好聽的,把頭巾摘下來讓爺瞧瞧?”
夜川眼神瞬間一冷,周身的氣息都變得危險起來。鳳瑤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袖,示意他不要沖動。
“官爺說笑了,”鳳瑤壓低聲音,“民女染了風寒,怕過了病氣給官爺?!?/p>
那衙役還想糾纏,旁邊一個同伴扯了扯他,低聲道:“頭兒,正事要緊,里正還等著咱們去安撫村民呢?!?/p>
那幾個衙役這才罵罵咧咧地朝村里走去。
當晚,在一家簡陋的客棧下榻。 房間只有一間,夜川堅持守在外面廊下。
“進來吧,”鳳瑤打開房門,語氣帶著不容拒絕,“夜里風涼,你若病了,誰保護我?”
夜川猶豫了一下,終究還是低著頭走了進去,卻固執地抱著劍,靠在門邊的墻壁上,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界限。
燭光下,鳳瑤鋪開白子瑜給的那份報告,與白日打聽來的情況一一印證。
“你看,”她指著報告上關于清源縣土質的部分,對夜川說,“子……司天監的報告說,此地土質偏酸,宜種耐寒黍米。但官府強行推廣的,卻是喜肥水的小麥種子,而且還是劣種!這絕非巧合!”
夜川看著她專注的側臉,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柔和,又帶著一種執著的韌勁。他低聲道:“殿下睿智。那個紅色印記,是關鍵。”
“沒錯!”鳳瑤眼中重新燃起光彩,“我們必須找到帶有那種印記的麻袋,或者找到經手糧種倉庫的人!”
她收起報告,吹熄了蠟燭。黑暗中,兩人各自和衣而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