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若初睫毛輕顫,緩緩睜開眼,一股濃郁的木質茶香瞬間涌入鼻腔。
這味道她聞了十六年,是時嶼用慣了的香水味。
昨晚記憶猶新,他罕見的失態,落在她唇角那個滾燙的吻,還有那句模糊不清的“若若,別離開我。”
這是第一次,她窺見他冰封外表下的裂縫。
身旁的位置早就空了,還殘留些許余溫。
她換上他為她買的家居服,急步走向餐廳。
時嶼早已坐在那,身穿一套筆挺的定制西裝,優雅地擺弄著刀叉。
他輕輕抬眸,目光落在她身上,那眼神太淡,淡得讓她差點以為昨夜的那一吻是自己的幻覺。
“醒了?”時嶼開口,語氣是一貫的平淡,“來坐下吃早餐,吳媽給你做了煎蛋。”
在他收回目光的剎那,許若初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里稍縱即逝的慌亂。
她依言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,目光掃向盤里的煎蛋,它看起來十分潦草,還帶著零碎的焦黑。
這顯然不是吳媽煎的。
她悄悄瞥了時嶼一眼,一抹暖意在她心底漾開。
時嶼眼眸低垂,刻意回避著她的視線,手上的動作沒有停緩,用尋常無比的口吻向她拋來一個炸彈。
“我要跟林薇訂婚,典禮定在下個月。”
許若初剛抬起的手瞬間僵在了半空中,她像是沒聽懂一般,怔怔問道:“你……說你要和……誰訂婚?”
“別這樣,若若。”那語氣就像是安撫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。
她抬眸望著眼前的男人,他那一雙本該多情的桃花眼因為眸色過深的原因,顯得格外淡漠,薄唇輕抿時,給人一種多情又無情的疏離感。
“可昨晚……”她小心翼翼地開口。
“若若。”時嶼打斷她,握著刀叉的手指微微收緊,“對不起,昨晚我喝多了。”
一句輕飄飄的喝多了,將她今早剛冒出的那點歡喜與期待,瞬間擊了個粉碎。
他就那樣輕描淡寫地將她從萬米高空的虛妄里拽出,直接送進了深淵。
“時嶼,”她第一次喊他的全名,“我以為你昨晚的意思是你想跟我在一起。”
時嶼嘆了一口氣,那嘆息聲中似乎裹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,“若若,我是你小叔叔。”
“可我們都沒有血緣關系不是嗎?你只是把我從許家帶過來了而已。”她的情緒幾近崩潰,音調難得地拔高了半分。
“聽話。”
他這兩個字一說出口,瞬間抽走了她所有的勇氣,將她還想要繼續爭辯的話生生堵在了喉間,連帶著剛才那股執拗的心氣也跟著一起全散了。
這么多年,聽話成了她寄人籬下的唯一籌碼,可如今聽了話又如何,他依舊吻了她還要娶別人。
手邊的煎蛋頓時不香了,她將盛著煎蛋的盤子往旁邊一推,默不作聲地吃起了餃子。
“怎么不吃煎蛋?早餐吃個雞蛋有營養。”時嶼語氣中的關心做不得假。
他下意識地將手邊那杯冒著熱氣的牛奶,輕輕推到了離她更近的位置。
這個動作他做過無數遍,可今天卻莫名讓她感到難堪。
她沒有去碰那杯牛奶,只是更深地低下頭,用筷子機械地撥弄著碗里的餃子。
餐廳里只剩下餐具碰撞的細微聲響,空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。
不知過了多久,時嶼終于再次開口:“若若,以后你還住這里,吳媽跟著你,我跟林薇換一套房子住。”
許若初握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頓,下意識就想拒絕,但她深知他不會應允,剛想要脫口而出的話瞬間又咽回了肚子里。
這頓早餐吃得味同嚼蠟,她實在是坐不下去了,“我吃飽了,我要去學校了。”
他立刻接過話:“我讓司機送你。”
“不用了,我自己打車去。”她難得拒絕得如此干脆。
“等等。”他的聲音再次從身后傳來。
她腳步一頓。
就在她以為時嶼還會說些別的什么時,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遍體生寒。
“周末我要帶林薇回老宅,你也回去一趟。”
許若初不明白,時嶼帶未婚妻去見父母,她有什么非去的必要。
是嫌剛才的驚喜不夠,非要讓她親眼見證,好讓她的心死得更徹底些嗎?
她只覺一股悶脹感堵在胸腔里,不上不下,連呼吸都覺得發緊。
她實在不想回去,但時嶼的安排她無法反抗。
許若初走后,時嶼沒有直接去公司,而是回了趟時家老宅。
他到的時候,蘇冉正在花廳里插花,見到他這個時候過來,有些意外。
“怎么這個時候來,公司不忙嗎?”
蘇冉放下手中的花剪,示意他坐下。
時嶼沒有坐,走到她身邊,語氣平淡得像在匯報工作,“周末我帶林薇回來吃飯。”
蘇冉臉上立刻露出笑容:“好啊,早就該帶回來讓你的叔叔伯伯們見見,林家那邊……”
她的話戛然而止,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臉上的笑意淡了些。
她遲疑著,身音放輕了些:“那……若若這孩子,你打算怎么辦?”
時嶼面露不解,語氣卻是理所當然:“什么怎么辦,難道時家還養不起一個人嗎?”
蘇冉被他這副態度噎了一下,眉頭蹙起:“時嶼,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。你馬上就要訂婚了,還把她留在身邊像什么樣子。林薇會怎么想,你還嫌外面的閑言碎語不夠難聽嗎?”
時嶼轉過身,目光投向別處,試圖用一個完美的借口說服自己,“我和林薇搬出去,她在那里住了十年早就習慣了,換個環境她會不適應。”
“這是你搬不搬出去的事嗎?”蘇冉的音調忍不住拔高,“從小到大,但凡靠近她的男孩子,哪個不是被你明里暗里地打發走了?時嶼,我是你媽,你真以為能瞞過我嗎?早知如此,我當初就不該同意你將她帶回時家……”
“媽!”時嶼沉聲打斷了她,倏然轉身。
這一次,他眼底的平靜被徹底擊碎,翻涌出被看穿后的狼狽和惱怒。
“訂婚,我已經如了您的愿,其他的事您不該操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