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瀟瀟強作鎮(zhèn)定,回身對張葵展顏一笑。
“張公公果真心細如發(fā),難怪深得圣心。”
“娘娘過譽了。”
張葵躬身垂首,嘴角似笑非笑。見他未再阻攔,林瀟瀟當即轉身離去。
她維持著從容步態(tài),直到拐過回廊才敢喘息。
后背已被冷汗浸透,雖說搞砸了還可重來,但經此一事,只覺這深宮中的人個個不簡單,如此龍?zhí)痘⒀ǎ_非尋常人能應對。
懷揣信件,她心中希望滿滿,腳步也輕快許多。不知不覺間,天空中陰霾盡散,冬日暖陽灑滿東宮庭院。
雕欄玉砌,碧瓦飛甍,在陽光下熠熠生輝。若非疲于奔命,真想駐足好好欣賞一番。
林瀟瀟快步走進先前藏身的廂房。這間廂房,便是那“報喪鳥”小翠兒,也是晚尋來了很久。
當時還以為能借此處逃過一劫,如今看來,還是低估了這“循環(huán)”的力量。
取出書信逐一細讀,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。
首封是東州長史馬俊生呈報雪災:房屋垮塌數(shù)百間,上千百姓流離失所。因朝廷賑災款項久無音訊,特請?zhí)幼嗝魇ド希饩壤杳瘛?/p>
太子批復:邊關吃緊,國庫空虛,已責令臨州調糧應急,落款是正月十一。
“正月十一,不就是昨日嗎?”林瀟瀟心頭一緊。
一個昨日還在批復奏陳的太子,今日便自縊身亡了?
其中必有蹊蹺!
第二封來自邊關,落款是……臣弟景師?是某位皇子?
信中言明:殿下所托之事已有眉目,軍中確有細作暗通外敵,唯幕后主使尚未查明……
又提及昭武將軍于臘月初十被急召回京,不日便會抵達,恐朝中生變,望殿下多保重。
看來太子將遭不測,已是人盡皆知的秘密。
第三封奏折大半被墨跡污損,僅能辨認“關東流民日增,攏右田疇多荒”,“暫息兵戈”,“廣布春澤”等殘句。
想必這是一份勸諫皇上休養(yǎng)生息的奏本,日期標注臘月十四。這份奏折,是被壓下了,還是被駁回了?
前兩封信件并無有用線索,她將希望寄托在那幾片黑焦殘頁。可惜燒毀嚴重,能辨之字寥寥……
“若能再早些……”她蹙眉低語。“此次時間為何提前?莫非……”
沉思間,遠處又傳來催命呼喚:
“娘娘!娘娘!”
小翠兒準時現(xiàn)身,又一輪循環(huán)即將開啟。讓她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是,張公公此番宣旨時并未加難,依舊恭敬如初。
“果真是那兩記耳光惹的禍。”她恍然之余,希望重燃。
自己當真是可以改變結局的。
既如此,何不將此當做一場沉浸式劇本殺,闖關解密,玩?zhèn)€痛快!
如果……砍頭時沒那么嚇人就更好了……
……
再次醒來,她先窺窗外,仍是陰云密布,時辰未變。
即便再探元德殿,恐怕也難有新發(fā)現(xiàn)。小翠不知蹤影,張公公又那般精明,該從何處尋找突破口呢?
忽的想起還有一位帶兵封鎖東宮的“姜大人”,想必仍在東宮某處,或許能在正門尋得線索。
方踏出門,便見小翠自回廊轉角匆匆而來。林瀟瀟一陣心悸,“莫非太子自盡也提前了?”
卻見小翠并未呼喊,神色也不似往常慌張,林瀟瀟穩(wěn)了穩(wěn)心神。
“本宮方才喚你不見,去了何處?”
小翠疑惑抬眼。
“娘娘不是差奴婢去打探太子殿下的消息么?”
“咳咳。”林瀟瀟借清嗓掩飾尷尬。“都探到什么了?”
“元德殿四周皆有御林軍把守,張公公也在,奴婢不敢近前,但……”
“奴婢瞧見姜大人來過,侯大人也來過,旁的就再無人進出了。”
“侯大人?”林瀟瀟小聲嘀咕著,“這倒是個新角色。”
“娘娘您說什么?”
“無妨,你繼續(xù)守著,有消息即刻來報。”
小翠兒應了一聲后退幾步,便轉身朝著來時路快步離開。
這下子,林瀟瀟想通了兩處關竅。
其一,終于明白為何小翠總不在身邊,還屢屢先張公公一步準時報喪。
并不是小翠能未卜先知,原是原主將她派去打探消息,需回來復命。
此前自己都是直奔元德殿,陰差陽錯之間,錯過了和小翠的匯合。這次醒來,因是斟酌計劃,耽擱片刻,方得相遇。
這丫鬟能在張公公眼皮底下周旋,又能次次精準尋她,確實不凡。只是,小翠到底是怎么精準尋她的,還是個迷。
其二,結合信件可知,太子昨日仍在理政,今日突然自盡,其間定有變故。姜、侯二人難脫干系。
姜大人即被原主斥為“國蠹”、“權奸”,嫌疑最重。至于侯大人,且待下回細問。
思忖間已行至東宮正門。但見兩排御林軍肅立,戒備森嚴。當真是一只鳥都飛不出去。
她本無明確計劃便決意先發(fā)制人。深吸一口氣,昂首走向守衛(wèi),果被攔住。
為首將領身著銀灰明光鎧甲,腰佩鎏金橫刀,肩披玄色大氅。緩緩走來朝她深作一揖,頭也不抬的溫聲說道:
“末將拜見娘娘,不知娘娘有何吩咐?”
男子約莫二十多歲,身形挺拔,面容棱角分明,鷹目劍眉,英武非凡。
“你是何人?”
此問一出,周遭士兵紛紛側目。那將領更是一怔,愕然抬頭,眼神里似有委屈和不甘。
目光相接,撞上林瀟瀟凌厲目光,急忙垂首。
“末將是北衙禁軍都尉,謝昭陽。”
“可是奉姜大人之命封鎖東宮?”
“是。”
“那個權奸狗賊何在?”
林瀟瀟突然揚聲厲喝,既是質問守將,更是向門外示威。
此言一出,眾人聞言皆露驚惶,謝昭陽更是眉頭緊蹙,咬牙低語:
“娘娘……慎言啊……”
話音未落,門外傳來一聲輕笑。但見一位體態(tài)豐碩的老者,身著紫色官袍緩步而入。
老者約莫五十上下,面如滿月,三縷長須梳得一絲不茍,卻遮掩不住下頜層層贅肉。他右手虛扶腰間繃緊的玉帶,左手負于身后,步履因沉重的身軀左右搖擺,寬大的袍擺隨之擺動,宛如云動山移。
最教人心驚的是那雙細長鳳目,看似含笑,眸子卻深不見底,如同蟄伏蝎蛇,藏著蝕骨的寒意與算計。
一片死寂中,他的聲音溫和響起,言語卻寒意凜凜。
“太子妃娘娘何出此言?下官姜某,對圣上可是忠心耿耿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