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清歡抱著那滾燙的手爐,站在原地,感受著那陌生的、卻無比真實的暖意包裹著自己冰冷的雙手。
這一次,他沒有找任何借口,沒有說是母親給的,也沒有說是朋友送的。
這笨拙而直接的關心,像一記重錘,敲在她心上那道堅硬的壁壘上。
她并非鐵石心腸。
這些日子,他的改變,他的沉默,他的郁郁寡歡,她都看在眼里。
只是,她習慣了獨自承擔,習慣了不去依賴,更害怕輕易交付真心后,換來的依舊是失望和傷害。
她看不透他此刻的真心,有幾分是愧疚,幾分是責任,又有幾分是……別的什么。
她抱著手爐回到房中,那暖意驅散了身體的寒冷,卻讓她的心更加紛亂。
炭火在盆中安靜地燃燒,發出橙紅色的光。
她想起他離去時那蕭索落寞的背影,與往日那個囂張跋扈的紈绔子弟判若兩人。
或許……她該做些什么?
這個念頭剛一升起,就被她強行壓下。
眼下,頤壽堂的困境尚未解決,銀錢、炭火、老人們的溫飽……
這些現實的問題如同沉重的枷鎖,讓她無暇他顧。
而且,她又能做什么呢?
主動去詢問他為何不快?
去安慰他?
以什么身份?
又以何種立場?
蘇清歡嘆了口氣,將手爐緊緊捂在懷里。
窗外的風雪聲似乎小了些,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。
新的一天即將開始,帶著新的挑戰和依舊難解的心結。
溫暖的炭火能驅散冬日的嚴寒,卻不知能否融化兩個驕傲又小心翼翼的人,心中那厚厚的堅冰。
……
陸景明心中的郁結與自我懷疑,如同雪球般越滾越大。
他無法理解蘇清歡的冷靜自持,更無法忍受自己在她面前仿佛透明空氣般的無力感。
那份因她心中或有所屬而生的猜忌,日夜啃噬著他的理智。
最終,在一種近乎自暴自棄的情緒驅使下,他找到了昔日那群狐朋狗友中,自詡最懂風月、最擅揣摩女子心思的趙衙內。
在一處頗為隱蔽的酒肆雅間里。
他幾杯悶酒下肚,終究是沒能忍住,帶著幾分醉意和難以啟齒的窘迫,含糊地吐露了自己的煩惱。
他不知該如何贏得妻子的心,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毫無魅力。
那趙衙內聞言,先是一愣,隨即拍著桌子哈哈大笑起來,笑得前仰后合,引得隔壁廂房都側目。
“景明兄!我的陸大少爺!”
趙衙內抹著笑出的眼淚,湊近他,壓低聲音,語氣充滿了戲謔和不可思議。
“我當你為何事煩憂!原來竟是……竟是困于閨閣之中,連自家娘子的心都抓不住?
你往日那‘萬花叢中過’的名頭,莫非是假的不成?”
他眼神曖昧地在陸景明身上打了個轉,意有所指地笑道,“我說景明,你該不會……至今還是個……雛兒吧?”
這話可不是隨口說的,他們雖然混在一起吃酒聽曲,可陸景明就跟個呆瓜似的連人家姑娘的手都不愿意碰
這話如同最尖銳的針,狠狠扎在陸景明最敏感、最自卑的神經上。
他臉色瞬間漲紅,猛地攥緊了酒杯,指節因用力而發白,羞憤交加,卻無力反駁。
他與蘇清歡,除了那荒唐一夜,確實……清清白白。
趙衙內見他這般反應,心中更是了然,笑聲愈發張狂。
他一把攬住陸景明的肩膀,帶著濃重的酒氣說道:“兄弟,這有何難?女兒家的心思,彎彎繞繞,一時不懂無妨。
但你這連滋味都未嘗過,如何知曉其中關竅?
聽哥哥一句勸,今晚我帶你去個好地方,軟紅軒新來了幾位清倌人,色藝雙絕,保管讓你領略何為溫柔鄉,屆時……
嘿嘿,還怕拿捏不住你家那位冷冰冰的娘子?”
軟紅軒是汴京有名的風月場所。
陸景明聞言,腦中瞬間閃過蘇清歡清冷的臉龐和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,一股強烈的排斥感油然而生。
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猛地揮開趙衙內的手,厲聲道:“不去!”
趙衙內被他的反應弄得一愣,隨即嗤笑一聲,帶著幾分鄙夷:“喲?還真轉性了?為個女人守身如玉?
陸景明,你可別告訴我你怕了?
還是……你那娘子當真如此厲害,管得你連門都不敢出?”
陸景明臉色鐵青,胸口劇烈起伏,卻說不出反駁的話。
他并非怕,只是……一想到要去那種地方,用那種方式去“學習”如何對待蘇清歡。
他便覺得是對她的一種褻瀆,更是對自己這份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情感的背叛。
趙衙內見他沉默,只當他是默認。
畢竟幾人也算是多年相識的交情,想當初陸景明第一次懂人事看那畫本動作還是自己推薦的呢!
他更加得意,也不再勉強,自顧自地喝了幾杯,便起身整理衣衫,擠眉弄眼道:“你不去,哥哥我可去了!
**一刻值千金吶!回頭再與你細說其中妙處!”
雅間內只剩下陸景明一人。
隔壁隱約傳來趙衙內與友人調笑、以及歌妓嬌媚的唱曲聲。
絲竹管弦,靡靡之音,混合著酒氣,不斷鉆進他的耳朵。
他煩躁地捂住耳朵,那聲音卻如同魔音灌腦,揮之不去。
他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一些模糊的、香艷的畫面。
身體的某處似乎也隨著那曖昧的聲響和自身的想象而悄然起了變化。
一股陌生的、燥熱的沖動在四肢百骸流竄,讓他坐立難安,口干舌燥。
那是他從未真正體驗過,卻又被本能驅使著去探尋的領域。
羞恥、憤怒、渴望、自我厭棄……
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,幾乎要將他撕裂。
他猛地起身,跌跌撞撞地沖出了酒肆,幾乎是落荒而逃,回到了陸家那間冰冷空曠的書房。
黑暗中,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,粗重地喘息著。
隔壁酒肆的喧囂似乎仍在耳邊回響,身體里那股無處宣泄的燥熱灼燒著他的理智。
最終,在一種極度的混亂與自我放縱的沖動下。
他蜷縮在冰冷的榻上,憑借著本能和那些模糊的想象,用最原始的方式,試圖驅散那令他無比煎熬的火焰與孤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