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鳥類清澈的叫聲在新宿御苑內響起。
一不留神,就在日式庭園消磨得久了,真澄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時間說:“快到閉園時間了,我們先出去吧。”
“嗯。”
麻美應了一聲,伸出手,修長的指尖拈起附著在鞋面上的灰塵,穿上高跟鞋,踏出腳步。
兩人沿著原路返回,穿越母子森林,從新宿門走出公園。
“真澄君,剛才那是鹡鸰的叫聲嗎?”
“應該是,我對鳥類沒什么常識。”
“誒,太遜了吧,真澄君。”麻美打趣他,“至少也該知道鹡鸰啊。”
“為什么是鹡鸰?”真澄不解。
“難得有我給真澄君科普的機會。”
麻美翹起唇角,露出大概能歸類到笑容范疇里的可人表情,朝這邊暗送秋波。
“對于島國人來說,鹡鸰可是很特殊的存在哦,是在古事記里就登場過的,將男女情事授予眾神的鳥類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真澄淡漠地點點頭。
似乎不滿他平淡的反應,麻美伸手去掐真澄的腰,“真澄君,你的反應未免也……嗚誒,你的腰——”
她突然從喉嚨里發出奇怪的聲音。
“我的腰怎么了?”
“作為男生來說也太細了吧,而且都沒什么贅肉,好結實,比我的都……”
戳戳。
真澄傷腦筋地嘆了一口氣,“別鬧了。”
麻美不以為意地“哼”了一聲。
“話說回來,真澄君要帶我去哪?神秘兮兮的。”
“一個你以前去過的地方。”
“我以前去過的地方?”麻美困惑地蹙起眉頭,“那可多了,秋葉原,池袋,有明……”
“就在新宿。”
“就在新宿?”麻美把眉頭皺得更深了,“難道是……四谷站的須賀神社?”
“先跟我來吧。”真澄淡淡地說。
橘紅的落日親吻大地,靜謐的夜色下,世間萬物都被染成深藍色,現在是藍調的時間。
五點以后的JR新宿站東口,街上人潮涌動,商店的玻璃櫥窗把兩人的影子拉長。
“就是這里。”
真澄的指尖前方是一間普通的LiveHouse,牌子上寫著「新宿LOFT」的名字。
“這是?”無法掩飾自己的困惑,麻美抬頭看著真澄的臉。
“是我以前組樂隊時的活動場地。”
“誒,這樣。”
麻美沒什么特別含義地點了點頭。
真澄似乎別有意味地多看了她一眼,“我們進去?”
“誒,好啊。”
麻美稍微感到意外,但還是點頭答應。
現在正是觀眾開始進場的高峰期,兩個人小小地排了會兒隊,才走進LiveHouse。
“讓您久等了。”
吧臺的工作人員將兩杯姜汁汽水遞給真澄。
“謝謝。”
這間LiveHouse的場地能容納200名以上的觀眾,規模不小,真澄當初的樂隊也是在有了一定知名度后,才順利申請到冷門時段,之后逐漸把這里當成主要活動場所。
表演還沒開始,舞臺的一側設有長凳,真澄自然而然地在那里坐了下來。
“不愧是真澄君的主場啊,一副進自己家的樣子呢。”
麻美語氣調侃,在他旁邊坐下,頂了頂真澄的肩膀,問道:“怎么突然想到帶我來這里?”
“……”
真澄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嘴唇,麻美不解地問:“怎么不說話?”
冷不防地,真澄突然開口:
“麻美,你以前應該來過這里吧?”
不期然的問話讓麻美的心臟差點漏跳一拍,睜大雙眼,雪白光滑的喉嚨不知所措地微微震顫,從里面里擠出聲音。
“突然之間說什么呢,真澄君,我是第一次來哦。”
真澄的目光筆直看向麻美,后者逃也似地避開他的視線,舞臺下突然傳來人群的小聲騷動,今晚第一支樂隊登場了。
“你放在箱子里的漫畫,我看過了。”
“這個我知道。”
“包括臺風天的時候,你以自己和羽川為原型的那本——”
“呸呸呸!什么原型!”麻美沒好氣打斷他。
“我還沒奔放到把自己還有小海月畫進同人志里面啦,只是參考人體透視而已,要說起唯一的原型,也就真澄君一個人……”
她說到這里突然頓住,聲音變得比平時略微嘶啞一點,“等下,里面的內容,你全都認真看過了?”
“嗯,Live部分的歌詞,是我原來樂隊的歌吧?”
“因為是讓真澄君當男主嘛。”
麻美的視線在半空中游走,表情局促。
真澄繼續說:“還有在草津的時候,我在你房間的壁櫥里,發現了我的CD。”
“噫!”
麻美重新把臉轉過來。
“真澄君居然亂翻我的房間,不是說好不亂動的嗎!”
“很抱歉,只是不小心看到的。”真澄說道。
“不過,托這兩件事的福,我總算想起來了。”
“……想起什么?”
自己現在這種行為,大概就是明知故問吧,麻美心想。
“三年前的時候,麻美,我們見過面吧,就在新宿。”
真澄說得篤定,表情豁然開朗。
被他用這么認真的眼神看著,麻美不勝其擾地苦著一張臉,旋即又忍不住地嘆了一口氣。
她的聲音不聽自己使喚,夾雜在吐出的氣息里。
“居然被真澄君看穿了啊。”
“沒錯呢,三年前,就是在這里,我和當時的真澄君見過面哦。”
麻美低垂眼眸,注視著地面,像是拂去掩蓋過往記憶的灰塵一般,輕輕眨動。
◇
油蟬吶喊聲里的夏天。
這是繼高中的修行旅行后,麻美第二次來到東京。
八月的第三個星期一,結束在有明三丁目為期三天的御宅圣戰,今天是她留在東京的最后一天,麻美打算做個純粹的觀光客,隨心所欲地打發時間。
就像修學旅行最后一天的自由活動一樣。
從酒店出門的時候,天空蒙上厚重的陰霾,一副隨時要泫然欲泣的樣子。
麻美突然想到言葉之庭這部電影,今天就去新宿,神宮外苑,原宿那一帶散散步好了。
JR山手線的車廂里,她透過車窗,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打量窗外的世界。
西新宿樓群上空的云層變得稀薄,太陽光穿過沉沉低垂的云層。
這種從云間照射而下的光束,記得是叫「天使之梯」。
在其中一道光束下,麻美第一次見到他。
街頭歌手?
肩上掛著一把電吉他,腳邊放著黃色的音箱,通過器材線連接到兩者,以及支架上的麥克風,旁邊的行李箱上貼著手寫的紙板——
「露天演出,如果感興趣的話請買票!」
「樂隊:七苦八苦。」
「8月19日(月),新宿LOFT,門票每張1500円。」
是靠街頭演出來吸引路人購買演出門票啊,8月19日……那不就是今天嗎?
晚上就要演出,可門票現在還沒賣完,真的沒關系嗎?
被這樣不解的心思困囿住了,麻美無意識中停下腳步,面前的男生似乎也做好了準備,手指捏著撥片,輕輕掃了兩下弦。
像是要覆蓋整個新宿街頭的歌聲響起——
一如以往的景色,正午尚淺
高架下,靛藍平方,我躺臥不動
為白紙一樣的人生響著唯一的掌聲
今天也歌頌著空無所有的我
溫柔的歌聲,唱詩一樣的歌詞,猶如娓娓道來一般,卻撼動著麻美的耳膜,她不由得為之屏息。
撥片演奏連續的八分音符,木吉他明亮柔美的副旋律滑進音樂的底層,與歌聲會合。
為了讓一切如昔而編寫的
以你為主角的故事筆記之中
不論是斷掉的水電,社會或是新聞都無關痛癢
就連我這人生吶,都化作墨水一樣
那時一直在腦里描繪的夢想,也隨著長大成人逐漸逼近時效
有那么一瞬間,麻美覺得時間停止了,聲音也從這個世界消失。
在六疊大的出租屋內編寫詩歌,人生就是無數接連不斷的回憶。
不知怎地,眼睛好熱,從身體深處涌上來的感情仿佛要把她擊潰,緊握的手心里宛如有一團火。
剎那間心臟充滿悸動,海嘯般的跳動聲傳來,周圍是沒有一絲空隙的聲音的洪水。
僅僅,僅僅仰頭望云
不過是又一個今天在眼前流逝而去
遠久中仰望過的天空有飛花浮游
簡直有如春天一樣
使得我再也看不見你
高亢的副歌最后一句唱完,前半部分結束,不知不覺間,周圍聚集的觀眾漸漸多了起來。
麻美從歌聲中回神,稍微屏息,為了不被淹沒在人潮中,而選擇往后退。
雖然被擠到離歌聲更遠的地方,麻美的視線卻牢牢粘在彈唱的男生身上:他的肩膀起伏著,用盡全力演唱到渾然忘我。
為了不會跌倒而低垂著頭
人生就是逼著自己妥協的過程
說什么心態決定命運,情歌里的人生皆是謊言
到頭來無人買賬也是一切白廢——
這種感覺是怎樣?
仿佛從中午一覺睡醒直到下午,醒來時感覺到一種被世界拋棄的怪異的寂寞感。
然而就在這時,有人遞了一支花束給自己。
麻美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情緒從何而來,但是她能夠衡量出這種情緒的樣貌和形狀,她唯一不能控制的,是這種情緒的蔓延范圍和持續時間。
新宿年輕人們的喧囂,一切都消失了,只有那個男生的歌聲在她的耳邊回響。
一瞬間,那個男生停下吉他,歌聲也戛然而止。
“——不好意思,這里是不允許露天演出的。”
穿著制服的警察扶著帽子,出現在人群最前方。
“非常抱歉。”
男生筆直地站著,朝對方道歉,“我這就離開。”
說完,他以相當快的速度整理好現場,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露天表演被抓到了,旋即背上琴包,拖著行李箱離開。
整個過程,麻美其實有很多次機會上前,可面對墻壁一樣阻擋在她面前的路人,自己好像變成了在人群中羞于表達自己看法的孩子。
只這么想了一想,她便拒絕了心中那雙煽動著自己的眼睛。
心情突然間變得非常疲憊,明明按計較的角度來說,打從一開始就什么都沒改變,但麻美卻感到一種莫名的喪失感。
無所謂了。
就算跟他搭話,又要和他說什么呢?
麻美這么安慰自己,可心情卻明顯在與她作對。
“……”
至少向他買一張Live的門票吧。
人生是妥協的連續,意識到這點時,麻美已經不自覺地踏出腳步。
新宿,神宮外苑,代代木,原宿,她沿著這附近找了一圈又一圈,晃到腳尖有點痛時,自己正停在御苑的新宿門前。
天氣不僅沒有下雨,反而愈發晴朗,烏云散去,映入眼簾的藍天格外湛藍。
據說天色是倒映海色而形成的,讓麻美想到剛才那首歌詞里的“靛藍平方”。
傻傻地在附近晃了這么久,那個人肯定已經走遠了吧。麻美心煩意亂地嘆了口氣。
花200円買了張門票,她走進新宿御苑。
雖然是工作日,晴天的公園里依舊充滿了悠閑打發時光的人們,情侶,周邊的居民,手里拿著相機的大概是觀光客。
對只在電影言葉之庭里見過這座公園的麻美來說,是一個陌生的地方。
麻美在高中之前,經常能在漫畫里看到男主角在天臺與獨自一人的女主角相遇的橋段。
可上了高中才發現,現實里的天臺要么被學校上鎖,如果準許進入,那一定會人滿為患,到處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吃午飯,閑聊打趣的學生。
看到這些幸福的人,會讓形單影只的自己感覺到無比寂寞。
麻美有點后悔在晴天時造訪這座公園了。
那個人應該不會在這里吧,畢竟他和自己一樣,也是一個人。
……不對,他有在組樂隊,所以和自己還是不一樣。
就算獨自在人群之中,他仍顯得與眾不同,嘴里唱著文學性很強的歌詞,像是在堅定地主張著自己的聲音,穿過層層的人群。
人生是妥協的延續
那種事情早就明白了
人生的價值,大概在于如何收尾吧
視野中的藍也仍舊泅散著
久遠里仰望過的天空,有飛花浮游
這片難以直視的靛藍平方
僅僅,僅僅是這樣
遙遙望去藍天下,你在乘涼
不過是空花水月泳于夜色
歌詞里描述的情緒分明很糟糕,充滿苦悶,但是,還是對生活帶有理想,像是一片墨跡,前一段筆跡干涸,就自己提筆重新譜上下一段的開頭。
麻美被歌聲吸引,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動在心頭激蕩,并驅使著她邁出腳步。
穿過森林,接近那座名叫東屋的涼亭時,天空湛藍到讓人不安的程度。
麻美停住了腳步。
有一個男生正坐在長椅上,懷抱著一把電吉他,指尖沿著琴弦慢慢地移動著。
是剛才在新宿表演的那個人!
心中的悸動重新被喚起。
焦躁支配了肺部,麻美咽下口水,小心翼翼地走向涼亭,忍不住開口。
“那個……”
她的呼喚讓男生停下撥動琴弦的手指,修長的眼睫輕顫,慢條斯理地仰起臉,下意識地說了聲“抱歉”,然后把琴包從長椅上拿起,放到腳邊,讓出一個人的位置。
“你是要坐在這里休息嗎?那我把吉他收起來。”男生說。
“沒關系。”
麻美輕聲回道,臉頰浮現出一抹紅暈。
“嗯……那我關掉音箱好了。”
男生低垂著頭,用撥片掃了一下弦。
沒有連接音箱的電吉他,只能發出琴弦震動的聲音,聽起來就像隔著一堵墻一樣沉悶。
剛才聽過那道具有魅力的音色,因此麻美的耳朵會提醒她,這并非它原本的音色。
她淡淡地吁了口氣,忽覺得想要說的話其實一句都沒有說出來,就像沒連接音箱的電吉他一樣。
“……”
“其實,我剛才在新宿看了你的露天演出,很精彩。”麻美鼓起勇氣說。
“誒,這樣。”面對突如其來的話題,男生瞇起眼,還以笑容說:“謝謝你。”
麻美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很像一個跟暗戀的男生告白的女高中生,會為了對方一句話,反反復復地揣摩很久,然而其實說話者本人根本就沒有那么多弦外之音。
他又不是內閣官房長官,而麻美自然也不是需要字字揣摩的女高中生,那么,只要淡然應對就好。
做好心理建設,麻美慢慢地說:“演出的門票,可以賣給我一張嗎?”
“你要買票嗎?那真的是幫大忙了。”
男生的臉上泛起明顯的喜色,“老實說,今天晚上就是正式演出了,可門票指標還差幾張沒完成,真傷腦筋。”
“門票指標?”
“嗯,LiveHouse為了保證客流量,會給演出的樂隊下達門票指標,超出指標的收益由樂隊和LiveHouse平分,如果不夠就要樂隊自己承擔。”他解釋道。
“原來如此。”麻美點點頭,修長的指尖撓著臉頰,“我不太了解樂隊呢,就只看過輕音少女,里面沒提過這些內容。”
“不過,我稍微能理解這份心情,星期日的時候,我在CM上擺過攤賣同人志,連一半都沒賣到。”她自嘲道。
因為50本和100本的印刷費沒差太多,就忍不住得意忘形了,結果理所當然地折戟。
那個男生顯然不太懂這些,臉上的表情無法掩飾困惑,但還是耐心地傾聽著她說的這些。
麻美回神,意識到自己自說自話的行為,紅了臉,接著問:
“那個……請問指標還差幾張?”
“五張。”
也就是7500円,拋去新干線的車票,應該可以。
“那我……”
“等下,你不會是要全買下來吧?”
“不行嗎?”
“沒有那種必要。”男生搖搖頭,“你肯買一張票來支持我,我就很開心了。”
“門票指標應該是樂手該考慮的事,作為觀眾,只需要站在觀眾的角度考慮自己,付出對等的金錢和時間,去享受音樂就夠了。”
“是……這樣……”
“嗯,在我看來,有比門票銷量更重要的東西。”
“有站在舞臺上的機會,有觀眾愿意聽我的歌聲,這些都讓我很滿足。”
他滔滔不絕地說著像是王道漫畫里的臺詞,聽起來卻格外真摯,一點不會讓人感覺是在說場面話。
麻美覺得自己之前所抱持的微妙心情,根本是庸人自擾。
“我非常能理解那種感覺!”
她脫口而出這句話。
男生一時驚訝地張大雙眼,然后爽朗地微笑,聽麻美繼續把話說下去:
“雖然同人志的銷量很差,但來我的攤位的人,都會很熱切地跟我分享對這部作品的喜愛,讓我感覺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存在感。”
“我從小是個沒什么朋友的人,渴望著能夠有人理解我的心情,但又無法坦蕩地展露出來,大概就是想藉此來獲得別人的承認欲求,才開始畫漫畫的。”
一口氣說完這段話,麻美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燙,于是故意把視線移開。
可臉紅了,即便移開視線也沒用吧。
在言葉之庭的涼亭,和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敞開心扉,自己是不是有點太沒戒心了。
“是嗎,那我們好像是同類啊。”男生聽了她的話,嘴角勾勒出微笑。
“同類?”
“沒錯,我是在高中畢業后從老家上京,懷著不想變得平凡,想成為特別的人的憧憬,而選擇玩樂隊的。”
“組樂隊就能變得特別嗎?”麻美反問。
“誰知道呢,上高中之前,一邊想著要做點什么,另一邊卻在感嘆就這樣趕不及的成為了大人,就這樣一直低著頭成為了大人。”
“在我看來,特別不是特立獨行,只要找到足以令自己全身心投入的事物就夠了。”
男生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,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容。
“啊,對了,這個送給你吧。”
他從琴包附著的口袋里取出一張CD。
“是我們樂隊自費制作的CD,謝謝你喜歡我的歌。”
“謝謝。”麻美受寵若驚地接過,問道:“請問多少錢?”
“不需要啦,反正只是賣不出去壓箱底的而已。”男生不以為意地聳聳肩。
“可你剛才不是說過,作為觀眾,就要站在觀眾的角度考慮嗎?”
麻美反詰的語氣,冷靜理性到令自己都感覺吃驚。
“那么買CD付錢也是天經地義吧。”
“……你說的沒錯。”
男生接受了她的說辭,瞳孔中倒映出麻美有些尷尬的表情,“啊,對不起。”,她下意識地道歉。
“沒關系,是我有點太唐突了。”
“有了,這樣吧。”
雙眼柔和地瞇起,男生恍然想起似的擊掌說道,然后從口袋里摸出水筆,在CD的表面龍飛鳳舞地勾勒出連筆字。
“被涂鴉破壞外殼的CD,就賣……50円好了,承惠。”
“還有這種辦法啊。”麻美發出傻眼的嘆息。
蜿蜒的金黃色筆跡,經過設計的藝術字體很難辨清本來的面目,男主見狀解釋:
“真澄,我叫宮澤真澄,是搖滾樂隊七苦八苦的主唱兼節奏吉他,請多指教。”
“……請多指教。”
麻美訥訥地回道,一時間忘記報上自己的名字。
真澄點了點頭,目光看著手機上顯示的間,說:“不好意思,我差不多該走了。”
“晚上六點在新宿LOFT,我們是第二個登場的樂隊,請期待我們的演出吧。”
“啊,好的。”
把她略顯慌張的表情看在眼里,真澄靜靜微笑。
“我們是一群孤單的人組成的樂隊,所以寫出來的歌,絕不會讓觀眾感到孤獨。”
這句話讓麻美雙眼發直,身體也僵直,收拾好東西,真澄慢條斯理地從長椅上站起來。
“那么,再見了。”
起身的瞬間,傳來衣物摩挲的細微聲響,鹡鸰的叫聲從日式庭園里傳來。
在真澄轉身的時候,麻美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:
“找到了!”
沒聽見這句孱弱的低喃,真澄繼續往前走。
目送他的背影離開,她在心底更加用力的說:
“——喜歡的東西,找到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