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孽障——!” 幻墟宮主眼中寒芒暴漲,素手已然抬起!
然而,一道比幻光更快的劍影撕裂了空間!
是凌絕塵!這位以劍道剛直聞名的天劍宗主,目睹此等弒父惡行,早已目眥盡裂,怒發沖冠!“凌某此生最恨不忠不孝之徒——!”
咆哮聲中,他手中僅存的“破虛”神劍爆發出斬斷虛妄的刺目寒光!人劍合一,化作一道洞穿生死的驚鴻,直刺曦和腹部那妖力潰散的傷口深處——目標,正是那顆瀕臨破碎的災業妖丹!
這一劍,快!準!狠!凝聚了凌絕塵畢生修為與滔天怒意!劍鋒所向,空間無聲湮滅!
眼看破虛劍就要洞穿妖丹!
千鈞一發!
一道身影,帶著一種超越凡俗血肉之軀極限的速度,猛地橫移一步,決絕地擋在了那必殺一劍與曦和之間!
是張伯鈞!
噗嗤——!!!
利刃穿透血肉的悶響,在死寂的戰場上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。
破虛劍毫無阻礙地洞穿了老人枯瘦的身軀!狂暴的劍氣瞬間在他脆弱的凡體之內炸開!
鮮血如同怒放的紅蓮,從前后兩個巨大的創口中狂噴而出!他枯槁的身體如同斷線的破敗木偶,被劍勢帶得向前猛地一撲,沉重地撞進了曦和僵硬冰冷的懷抱里。
時間,仿佛在這一刻凝固。
曦和下意識地伸出雙臂,接住了這具即將失去所有生機的軀體。
溫熱的的血液瞬間浸透了他破碎的銀鱗,他低垂著頭,熔金的豎瞳茫然地看向懷中。
張伯鈞殘存著最后一絲光亮的眼睛艱難地向上轉動,渾濁的瞳孔費力地聚焦在兒子那張布滿冰冷鱗片的臉上。
他顫抖著,用盡生命最后一點力氣,抬起那只剛剛扇過兒子耳光,此刻已血肉模糊的手,極其緩慢艱難地,撫向曦和臉頰上那片碎裂的銀鱗。
指尖觸碰到冰冷堅硬的鱗片,微微一頓,隨即,那蒼白的臉上,竟極其微弱地扯動了一下,露出一個混合著無盡痛楚與......一絲難溫柔的復雜神情。
“好好的一張臉……”
老人的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游絲,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涌出的咕嚕聲,
“怎么就……弄成……這般……模樣……”
曦和沒有說話,仿佛意識陷入了停滯。
“兒啊.....當年.....你5歲不到,你母親一氣之下帶著你離開......我一直想接你們回來.....卻遇上了政局動蕩.....迫不得已下....我與那趙家聯姻。”
“自此以后......形同陌路......但我一直暗中了解你們的消息......當我得知你身患絕癥........心中悲痛萬分......”
“后來....你在神農架涅槃重生.....帶著超凡脫俗的本領回到京城......我開心到無法形容......”
“可是.....咳咳.....”
又是大口的血液噴出,
“可是....你始終不愿承認我.....直到與趙家的紛爭持續到最后.....我做出了人生中最完美的選擇,放棄家主,只求和你....你母親...還有小孫女在一起......”
“你終于認了我.....你那一聲爸,我興奮了一整夜沒睡.....”
曦和空洞的眼神終于閃過一絲悲痛,他的雙手不自覺的緊了緊,仿佛要將張伯鈞抱得更緊。
“新時代以后......我也老了.....我以為我可以看著和睦的家庭.....安享晚年......可命運.....為什么又要捉弄你呢......”
“曦和......兒啊......回頭吧.....你媽.....小雪.....璃兒......都等著你回家....”
當“家”字脫口,張伯鈞的瞳孔徹底渙散。
曦和的身體猛地一顫!如同被一道無形的九天狂雷狠狠劈中!那雙熔金的豎瞳驟然擴張到極限!瞳孔深處,那焚燒了萬里的暴戾火焰,如同被傾盆冰雨澆灌,徹底熄滅!
有什么東西,在那冰封的妖識核心深處,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。
“爸……”
一個嘶啞干澀,仿佛從銹蝕千年的留聲機里硬生生擠出來的字眼,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,從曦和覆蓋著鱗片的唇間,微弱地逸出。
張伯鈞渙散的瞳孔似乎亮了一下,那只撫摸著冰冷鱗片的手,終于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,頹然滑落。渾濁的眼睛里,最后一點微光,徹底熄滅。嘴角,卻凝固著一絲近乎釋然的弧度。
“呃……”
曦和喉嚨里發出一聲如同野獸瀕死般的短促悲鳴。
他抱著父親徹底冰冷下去的軀體,雙臂無意識地收緊,仿佛要將這具枯槁的身體揉進自己破碎的胸膛里。
那空洞的豎瞳,死死盯著懷中老人凝固的面容,仿佛要將這最后的影像刻進靈魂深處。
“啊——!!!”
一聲凄厲到撕心裂肺的喊叫,完全不似龍吟,純粹屬于人類的悲號,猛然從曦和喉嚨深處爆發出來!
如同受傷孤狼對月長嗥,充滿了無盡的痛苦、悔恨、茫然和......某種被硬生生從靈魂深處撕扯出來的劇痛!
隨著這聲悲號,異變陡生!
嗤嗤嗤——!!!
濃郁如墨的實質化妖氣,猛地從他周身每一個毛孔、每一片破碎的鱗甲縫隙中狂噴而出!如同被點燃的黑色狼煙,滾滾升騰!
這妖氣不再兇戾,反而充滿了自我毀滅的絕望氣息!
他胸前那道貫穿的傷口驟然迸裂!暗金色的血液如同噴泉般涌出!
而人們看不見的深處,那顆深藏在紫府,布滿裂痕,僅靠三成本源勉強維系的災業妖丹,發出了徹底崩潰的尖銳哀鳴!
咔嚓!咔嚓!咔嚓!
覆蓋他身軀的銀灰色鱗片,如同經歷了萬載風化的巖石,開始大塊大塊地剝落!露出下面蒼白的人類皮膚。
額頭上,那兩根象征著妖尊威嚴的龍角,從根本徹底斷裂。
“呃啊啊——!”
曦和發出一聲混合著極致痛苦的嘶吼,抱著父親尸體的雙臂再也支撐不住,雙膝一軟,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染血的焦土之上!
在無數道驚駭、復雜、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,那曾經叱咤風云、令兩界顫抖的災業妖尊,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,褪盡了所有妖龍的猙獰外殼,顯露出一個蒼白脆弱的人形。
他跪在那里,緊緊抱著父親冰冷的身體,布滿血污和淚痕的臉上,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與絕望。
屬于妖龍的熔金豎瞳已徹底消失,恢復成人類黑色的瞳孔,卻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光亮,如同兩口枯竭了萬年的深井。
熔金火焰熄滅,化作晶瑩的淚水,無聲且洶涌地從那空洞的眼中滾落,砸在父親毫無生機的身軀上,暈開一片片深色的濕痕。
殘陽如血,將這片剛剛經歷過毀滅與掙扎的戰場涂抹上悲愴的金紅。
焦黑的土地上,那個跪伏于地的身影,渺小得如同風暴過后一片飄零的殘葉。
八位悟道境大能凝立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山巒,死寂中醞釀著審判的雷霆。
“曦和——!”
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刺破凝固的空氣。
云雪跌跌撞撞地撲向那的蒼白身影,淚水決堤般奔涌。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抱住丈夫冰冷的肩。
幾乎同時,沉重的腳步聲自身后響起。游鷹解除了龐大的蚩尤戰體,恢復人形,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一步步走來。
他沉默地停在曦和身邊,沒有言語,只是伸出沾滿血污與塵土的巨掌,沉重而堅定地按在了曦和另一側的肩膀上。五指深陷,傳遞著無聲的力量與溫度。
莫無炎面沉似水,目光如冰冷的刀鋒刮過曦和蒼白的面容,最終落在凌絕塵身上:
“凌道友,此獠雖褪妖相,然其罪滔天!伏羲界萬靈涂炭的血海深仇,豈能因一時惻隱而輕縱?當誅!”
“且慢!”
姜玄霄踏前一步,蒼老而清越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沉重,
“妖丹已碎,妖力盡散,此刻的他,不過一介凡軀,甚至......比凡人更脆弱。誅殺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廢人,非我輩悟道之士當為!”
“廢人?”
凌絕塵手中破虛劍嗡鳴未息,劍尖猶自滴落著張伯鈞溫熱的血。他盯著跪在地上的曦和,眼中翻騰著復雜的恨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,
“他弒父之為在前!此等悖逆人倫,天理難容!縱然妖力盡失,其心可誅!”
“父.....” 跪在地上的曦和,身體劇烈地一顫。這個字眼如同燒紅的烙鐵,狠狠燙在他死寂的心湖。空洞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,目光落在懷中父親那張凝固著最后一絲釋然的臉龐上。那冰冷的觸感,那刺目的血洞,瞬間化作無數把鈍刀,在他靈魂深處瘋狂攪動。
“呃……” 他喉嚨里發出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。抱著父親的雙臂痙攣般收緊,仿佛要將這唯一的憑依揉碎。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,每一次顫抖都牽動全身崩裂的傷口,暗紅的血珠不斷滲出,染紅了父親灰敗的衣襟。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,混著血水,更加洶涌地從那雙空洞卻不再屬于妖類的黑色眼瞳中滾落。
云雪感受到他身體的劇顫,將自己的臉頰緊緊貼在他沾滿血污的頸側,滾燙的淚水浸濕了他的皮膚。
“曦和......曦和......” 她一遍遍呼喚著他的名字,聲音破碎,帶著無盡的悲慟與祈求。
游鷹按在曦和肩頭的手掌更加用力,仿佛要將自己殘存的力量全部灌注進去。他抬起布滿血絲的虎目,迎向莫無炎和凌絕塵冰冷審視的目光,喉嚨里擠出沉重如鐵的聲音:
“有我在,誰也別想殺了他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