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霧如紗,寒氣浸骨。
通往河邊的泥路上,一條由八百個男人組成的黑線,在沉重的喘息中蠕動。
一個叫耗子的青年腳下打滑,半桶水潑了出去,人也差點栽倒。
羽跟在隊尾,一言不發(fā),眼神卻像兩把剔骨刀,刮過每個人的后頸。
秦昊忽地出現(xiàn)在耗子身側(cè),拎著根細長柳條,聲音聽不出喜怒。
“累了?現(xiàn)在退出,還來得及回屋里睡個回籠覺。”
耗子猛地抬頭,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秦昊,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,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。
“我想活得……像個人!”
這聲嘶吼,讓整條長龍的腳步都為之一滯。
“哦?像個人?”秦昊的柳條輕輕敲了敲耗子那只空了一半的水桶,發(fā)出“梆”的一聲脆響,“你告訴我,什么是人?”
耗子語塞,只是死死咬著嘴唇。
秦昊的目光掃過那些或麻木,或痛苦,或怨恨的臉,緩緩開口:“是趴在地上,等著女人賞一口飯吃?還是被抽一鞭子,就多走兩步路?”
他聲音忽地一揚。
“人這個字,一撇一捺,得是自個兒把腰桿挺直了,把天給撐起來!不是等著誰可憐!”
一個渾身筋肉的壯漢,叫刑風(fēng),悶著頭走到蓄水池邊,將兩桶水“咚”一聲砸在地上,水花濺起老高。
他猛地挺直腰桿,沖著秦昊振臂高呼:“神主!我不想當(dāng)東西!”
秦昊看著他:“那你想當(dāng)什么?”
刑風(fēng)脖子上的青筋暴起,吼聲震散了晨霧:“老子是人!”
“我們是人??!”
八百人的吼聲,一瞬間帶著血和淚的味道,沖天而起。
正午,練兵場上。
耗子的手臂依舊在發(fā)抖,但那雙眼睛里的火,卻再也熄不了了。
羽在他身旁走過,低聲說了一句:“槍尖往下偏了半寸,不想挨鞭子就穩(wěn)住?!?/p>
耗子咬著牙,將槍尖重新抬平。第二批金礦換來的物資到了。
秦昊的意志很簡單:將這些布匹變成文明的樣子。
于是,巧匠營開始運作。
一個年輕男人對著磨亮的銅板,笨拙地整理著身上深青色的新勁裝,咧開嘴笑了。
旁邊的人撞了撞他:“笑什么呢,傻東西。”
“哥,我頭一回穿這么好的衣裳。感覺……人都不一樣了?!?/p>
“是不一樣了?!币粋€年長的工匠放下手里的活,看著他們,“神主說了,這是咱們烈焰軍的軍服?!?/p>
夜幕降臨,散亂的部落里,第一次亮起了成片溫暖的燭光。
一個老婆婆借著光,給小孫兒縫補舊獸皮衣,嘴里哼著早就失傳的歌謠。
“奶奶,好亮啊?!?/p>
“是啊,”老婆婆揉了揉眼睛,聲音有些哽咽,“亮了,這日子,就有盼頭了?!?/p>
公共廁所旁,味道有些沖。
秦昊站在一個新挖的土坑前,對著一群滿臉古怪的男女。
“神主,您說把……把那玩意兒澆土里,就能讓地里長出更多糧食?”一個女人捏著鼻子,一臉懷疑。
秦昊笑了笑:“怎么,你不信?”
“不是不信,”女人有點尷尬,“就是覺得……有點埋汰?!?/p>
秦昊神色不變,只說了一句:“是臉面重要,還是讓你家娃娃明年能吃上白米飯重要?”
人群里再沒了聲音。
夜里,部落廣場燃起篝火。
幾十頭上了年紀的老畜被宰殺,肥碩的肉塊在幾口新鑄的鐵鍋里“滋滋”作響。
秦昊親自掌勺,抓起一把剛采的野菜扔進滾燙的獸油里。
“刺啦——”
一股從未聞過的霸道香氣,瞬間鉆進所有人的鼻子里。
白靈第一個竄上來,也不怕燙,直接用手抓了一把菜塞進嘴里,燙得直跳腳。
“我的天!”她含糊不清地喊道,“神主!你這是什么神仙手藝!以前咱們吃的那些,簡直是喂豬的!”
黑牙抱著胳膊,滿臉不屑:“瞧你那沒出息的樣?!?/p>
祝融焱瞪了她一眼:“嘗嘗?!?/p>
黑牙不情不愿地夾了一筷子,咀嚼的動作停了半晌,才從喉嚨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。
“……比陶鍋煮的,是強那么一點?!?/p>
但她手里的筷子,卻很誠實地又伸了過去。
阿力依舊沉默,卻第一次主動將自己碗里那塊心愛的烤肉,換了白靈面前的一盤炒菜。
殘陽如血。
秦昊一個人站在新砌的城墻上,火把照亮了他,夜風(fēng)吹得他衣角獵獵作響。
祝融焱走上前來,解下自己火紅色的披風(fēng),默默地給他披上。
【叮!階段**件“城池奠基”完成。
綜合評分:60分。
評語:根基已立,然文明之表象脆弱不堪,精神內(nèi)核尚未穩(wěn)固。
獎勵發(fā)放:技術(shù)圖紙——蔡侯紙。】
秦昊的眼神,在看到獎勵的一瞬間,冷了下來。
老子要的是火藥!是能平山的火藥!你就給我一張紙?!
他身上那股壓抑的怒氣,連身旁的祝融焱都感覺到了。
“昊?”祝融焱輕聲問,“怎么了?誰惹你不高興了?”
秦昊深吸一口氣,看著城下那一片星星點點的燈火,那是他親手點亮的,卻驅(qū)不散他心頭的煩躁。
“沒什么?!?/p>
“騙人?!弊H陟桶ぶ局?,“你的臉都快結(jié)冰了。是因為那些北方貴族?”
“不是。”
秦昊搖了搖頭,腦子里回響著那句“精神內(nèi)核尚未穩(wěn)固”,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。
“我在想,要怎么樣才能讓一座城,一個人,真正地站起來,永遠不倒。”
“用刀,用槍,用更強的軍隊。”祝融焱的回答簡單直接。
“刀槍能守住城墻,能守住人的命。”秦昊轉(zhuǎn)過頭,“可什么東西,能守住人心?”
祝融焱愣住了。
一個念頭,如電光石火般,猛地貫穿了秦昊的腦海。
精神內(nèi)核……造紙術(shù)……
他忽然笑了。
“焱,你說,如果把道理寫下來,刻在每個人的腦子里,那是不是比任何刀槍都更厲害?”
祝融焱似懂非懂:“道理?誰的道理?”
“我的道理?!鼻仃坏穆曇艉茌p,“我們的道理?!?/p>
他伸出手,像是要將城下所有的燈火都握在掌心。
“我要這世上,有我的文字,傳我的話。我要這烈火部落的魂,是紙,是筆,是刻在骨子里的規(guī)矩。這,才是真正的城墻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