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。
城墻上新掛的紅布,被風吹得像跳動的火苗。
暗處,羽帶著龍驤衛(wèi),正分發(fā)一箱箱黑鐵家伙。
男人們沉默地擦拭,上弦,弩機發(fā)出輕微的“咔嗒”聲。
秦昊站在城頭,看著城中星星點點的燈火。
羽走到他身后,聲音壓得極低:“神主,消息準了。北山、黑齒五個部落,合兵萬人,天亮后就到?!?/p>
他頓了頓,還是說了出來:“婚禮……要不要停?我們?nèi)ヒ痪€天,能打個伏擊?!?/p>
秦昊沒回頭,只是指了指那些晃動的紅布,笑了笑。
“為什么要停?”他問,“羽,這場婚禮,就是辦給他們看的。”
他轉(zhuǎn)過身,夜風吹動他的衣角。
“我要讓南荒這片地上所有長眼睛的都看看,動我烈焰城,是個什么下場。”他聲音很平,“這是立規(guī)矩。今天,用他們的血來立?!?/p>
他看著羽,開始下令。
“黑牙的一千騎,讓她現(xiàn)在就滾,天亮前摸到野狼坡趴下。告訴她,聽我的鼓聲,鼓不停,馬不許動?!?/p>
“你的龍驤衛(wèi),分兩撥,在城外左右兩邊的高地上藏好。我要讓這城墻外三百步,變成屠宰場?!?/p>
“阿力那里,你傳話。祝融焱的烈焰軍她先代著,守好城門。等我讓她開門的時候,讓她帶人給我像錘子一樣,砸出去?!?/p>
羽沒說話,只是重重地點了下頭,眼神里那點憂慮,被一種叫作狂熱的東西燒沒了。
轉(zhuǎn)身就走。
婚禮在城墻上舉行,很寬闊。
秦昊與祝融焱穿著大紅的勁裝,站在一起。
祝融焱臉上有些紅,但腰桿挺得筆直,有新娘的樣子,更有統(tǒng)帥的架子。
城下,是黑壓壓的人頭,是全城的軍民。
秦昊拿起一枚親手打磨的金戒指,正要給祝融焱戴上。
遠處地平線上,煙塵起,像一條黃龍滾滾而來。
城下的人群里起了騷動。
那個當初在選拔時被淘汰的壯漢,扯著嗓子就喊:“神主!是狼煙!敵人來了!快帶統(tǒng)帥進城里躲躲!”
秦昊像是沒聽見。
他很慢,很輕柔地,將那枚戒指套進了祝融焱的手指。
然后他低下頭,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。
“等我。”他的聲音只有她能聽見,“回來我們喝交杯酒。”
說完,他轉(zhuǎn)過身,面對著城下越來越近的萬軍。
臉上的那點溫柔,像是被風吹走了,只剩下一種能把人凍成冰的漠然。
他走到旁邊那面巨大的戰(zhàn)鼓前,拎起了鼓槌。
“咚!”
鼓聲沉悶,卻像敲在每個人的心口上。
敵軍陣前,一個騎著黑豹的女人越陣而出,是黑齒部落的女族長,媚。
她用長矛指著城墻,聲音高傲得刺耳:“墻上的秦昊!獻出你的城,還有你那些男人!本族長心情好,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!”
秦昊笑了。
他偏頭對身后的阿力說了句。
“守?老子花了那么多鐵,養(yǎng)了這么久的兵,可不是為了當縮頭烏龜?shù)??!?/p>
“阿力。”
“在?!?/p>
“開城門,請客人們……入席!”
城門開了。
阿力提著巨斧,帶著五千名盾牌手和長矛手,結成方陣,像一堵移動的鐵墻,緩緩向前壓去。
媚見狀大喜,她等的就是這個。
“沖!撕碎她們!”
兩千名最精銳的女騎兵,嘶吼著,像一道黑色的浪潮,拍了過來。
她們沖進了三百步的范圍。
城墻上,秦昊手中的另一支令旗,猛地揮下。
“嗡——”
一種密集到讓人牙酸的聲音,從城外左右兩側的高地上傳來。
那聲音,像是無數(shù)只巨大的馬蜂,同時振翅。
箭矢像潑出去的墨,瞬間就將那道黑色的騎兵浪潮染得更黑。
那不是箭雨。
是箭的墻。
成片成片的女騎兵,連人帶馬,被射成了刺猬,血肉橫飛。
很多人到死的時候,臉上的表情還是沖鋒時的猙獰,她們根本不明白,是什么東西殺了她們。
前一秒還氣吞山河的沖鋒,下一秒就變成了人間煉獄。
高地上,龍驤衛(wèi)中,那個叫耗子的青年,曾經(jīng)提桶水都打晃。
此刻,他面無表情地扣動扳機,射空一個箭匣,換上一個新的,動作快得像演練了千百遍。
他看著前方倒下的敵人,嘴唇動了動,對自己說了一句。
“阿姆,看見沒?你兒子……站起來了。”
敵軍的步兵陣腳大亂。
寒山部落的首領還想收攏部隊,可她們的后方,突然響起更響亮的馬蹄聲。
黑牙帶著一千烈焰騎,像一柄鐵錘,從野狼坡的方向,狠狠砸進了她們的陣心。
黑牙一馬當先,長矛揮舞,嘴里興奮地大罵著什么。
“神主……算得真他娘的準!殺!”
敵軍徹底垮了。
阿力的中軍反推,龍驤衛(wèi)兩翼包抄。
這是一場屠殺。
戰(zhàn)后,烈焰城爆發(fā)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。
人群里,那個被淘汰的壯漢,看著那些凱旋而歸的龍驤衛(wèi),看著他們身上滴著血的戰(zhàn)甲和手中提著的戰(zhàn)利品,喃喃自語。
“老子以前總尋思著,男人上陣,就是去送死的……”
他抬手,又給了自己一巴掌。
“今天才曉得,神主……是帶他們?nèi)ギ斏竦?。?/p>
戰(zhàn)場還沒打掃干凈。
媚被阿力生擒,像條死狗一樣,被扔在秦昊面前。
她頭發(fā)散亂,臉上是不甘,是驚恐,死死地盯著秦昊。
秦昊沒理她。
他讓羽,把一支從戰(zhàn)場上撿回來的長矛,扔在了媚的面前。
那是一支精鐵打造的騎兵長矛,此刻,矛桿中間,被三支弩箭并排射穿,斷成了兩截。
秦昊蹲下身子,和媚平視,很平靜地問。
“告訴我,你的騎兵,連我的盾牌都沒摸到,是被什么東西殺光的?”
媚看著那截斷矛,身體開始抖。
那種抖,不是因為冷,也不是因為怕死,
而是因為見到了自己完全無法理解,也無法抗衡的力量。
她崩潰了,開始磕頭,額頭撞在地上,發(fā)出悶響。
“是神罰……是神罰!我服了!神主,我服了!你放我回去,明天,不,我立刻回去!我黑齒部落五千勇士,全部歸降于你!”
羽在旁邊,冷冷地開了口:“神主,這是計,不能放。”
秦昊卻擺了擺手,站起身,親自給媚解開了繩子。
他看著媚詫異的眼睛,笑了。
“好,我等著你的五千勇士?;厝グ??!?/p>
媚連滾帶爬地走了。
羽終于忍不住,上前一步:“神主,為何……”
秦昊轉(zhuǎn)過身,看向城墻上,那個一直站在那里,等他的紅色身影。
“羽?!?/p>
“屬下在?!?/p>
“一只被當眾拔了牙的老虎,你覺得她逃回山里,第一件事,是想著怎么把牙重新長出來報仇……”
秦昊頓了頓,聲音很輕。
“還是先回頭……咬死那些看見她被拔牙,又對她那個位子流口水的同類?”
羽渾身一震,像是被雷劈中,再看向秦昊的背影時,眼神里,只剩下了敬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