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里燈火如常,只是沒人說話。
羽把那塊帶血的鐵甲殘片丟在桌上,血色暗沉。
祝融焱赤紅的眸子里,殺氣幾乎要燒起來。
“昊!”
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,震得燈焰一矮。
“給我三千烈焰騎!老娘現(xiàn)在就去把那幫雜碎的頭,一個個擰下來喂狗!”
秦昊看著那塊鐵,沒抬頭。
只是伸手,把祝融焱那只手從桌上剝下來,攏進(jìn)掌心。
“別鬧,都快生的人了,好好歇著。”
“可那是……”祝融焱的話被他握住。
黑牙站了出來:“神主,統(tǒng)帥不能去,我去!我?guī)T兵去,不把她們沖爛,我黑牙的牙掰下來給您!”
阿力站在她身后,悶聲悶氣,只說了一個字。
“打。”
滿屋子都是請戰(zhàn)聲,空氣燙人。
秦昊站起身,走到沙盤前。
手指劃過金礦,鹽礦,最后落回烈焰城,畫出一個三角。
接著一連串命令下來,屋里想打仗的,忽然都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。
“全線收縮。”
“即刻傳令金礦和鹽礦,若敵軍來攻,不許抵抗。”
他頓了頓,繼續(xù)說。
“放棄礦場,全員撤回烈焰城。”
“什么?!”
黑牙第一個跳了起來,嗓門比祝融焱還大。
“神主!金礦和鹽礦是咱們的命根子!就這么送人了?那些男人剛挖出來的礦,還沒捂熱乎呢!”
阿力也難得地多說了兩個字。
“不干!”
秦昊的目光,掃過一張張寫滿激憤的臉,最后,落在了角落里一個年輕的龍驤衛(wèi)百夫長身上。
那個叫耗子的青年。
秦昊開口問他。
“耗子。”
耗子一個激靈,猛地挺直了胸膛。
“在!”
“如果我讓你放下武器,轉(zhuǎn)身逃跑,你怕不怕別人罵你是懦夫?”
耗子愣了一下,臉漲得通紅,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來。
他吼。
“報告神主!怕!”
“但俺們更信神主!神主讓俺們死,俺們絕不偷生!”
“神主讓俺們逃,那一定是逃跑的路上,能撿到敵人的腦袋!俺們聽神主的!”
這翻話,將一屋子殺伐氣摁了下去。
黑牙與阿力對視,眼神里的火,都熄了。
秦昊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很滿意。
他轉(zhuǎn)身,看向鑄造營鐵錘。
他語速不停,字字砸下。
“鑄造營所有人力,停掉磚瓦,三班倒,只做三樣?xùn)|西。”
“第一,鐵蒺藜。用最次的青銅灌模,越多越好,我要能鋪滿城外三里地。”
“第二,小型投石機(jī)。簡易的,能把一捆草扔出百步遠(yuǎn),我要二十架。”
“第三,”秦昊看著鐵錘的眼睛,“把咱們的連弩放大,以矛為箭,我叫它‘床弩’。五天,我要看到能射穿鐵甲的樣機(jī)!”
“行不行?”
鐵錘張了張嘴,最后重重點(diǎn)頭。
“行!”
秦昊最后看向羽。
“羽。”
“末將在。”
“從現(xiàn)在起,把所有斥候都給我撒出去。不要管敵人的主力大軍,我一個兵卒都不想知道。”
秦昊的手指在烈焰城周圍的群山溝壑間劃過。
“我要你的人,去給我找路。每一條能繞過大路、通往我們城下的隱蔽山道、峽谷、獸徑,全都給我找出來,標(biāo)在圖上!她們的王牌,絕不會擺在明面上。”
“明白!”
羽的眼神一凜,瞬間領(lǐng)會了秦昊的意圖。
十天過去。
烈焰城成了一個巨大的兵工廠,鐵器敲擊聲晝夜不息。
秦昊卻依舊按兵不動。
斥候每日來報,敵軍兩萬大軍已集結(jié),正慢慢悠悠地向金礦和鹽礦逼近。
她們走得很慢,像是在散步,更像是在等著烈焰城出兵救援。
城里的氣氛,一天比一天緊張。
連祝融焱都開始動搖,挺著肚子,找了秦昊好幾次。
“昊,我睡不著。”
深夜,祝融焱又一次找到了在工坊督工的秦昊。
“戰(zhàn)士們都在磨刀,刀都快磨禿了,可你卻不讓我們出戰(zhàn)。我信你,但……我怕礦沒了,我們這個冬天,過不去。”
秦昊停下手里的活,拉著她走到工坊外,讓她握住自己的手。
他的手很穩(wěn),心跳也很穩(wěn)。
“焱,別怕。”
“打仗,不光是看誰的刀快,還要看誰更有耐心。”
“她們想要的,是我們的礦嗎?”
他自問自答。
“不,她們想要的是我們的命。她們故意走得慢,就是想把我們從這個烏龜殼里引出去,好用她們的鐵甲騎兵,在野外一舉沖垮我們。”
“我們偏不如她們的意。”
“乖,快回去歇著,都是小問題,別怕。”
“一切有我。”
“嗯…”祝融焱點(diǎn)了點(diǎn),回城主府去了。
回到工坊,秦昊正在親自調(diào)試那架巨大的床弩。
他向一臉困惑的老石解釋著杠桿和絞盤的原理,用最簡單的木棍和繩索,演示著力是如何被傳導(dǎo)和放大的。
“你看,這樣,再這樣……力量就過去了。”
工匠們看著秦昊,眼神里沒了神主,只剩下一個男人。
一個能將世界拆解成木棍跟繩索,再重新拼給你看的男人。
第十一日,傍晚。
城主府議事廳內(nèi),秦昊和羽正站在更新過的沙盤前。
沙盤上,多了十幾條細(xì)線標(biāo)注出的隱蔽山路。
“神主,您猜得沒錯。”
羽指著其中最隱蔽的一條線。
“這條鬼頭澗,很少有人走。我們的斥候發(fā)現(xiàn),有大量馬蹄印,而且是重物踩踏的痕跡。”
就在這時,斥候“猴子”一陣風(fēng)似的沖了進(jìn)來,他單膝跪地,聲音急促。
“報告神主!敵軍主力已開始進(jìn)攻金礦!動靜很大,但攻勢不強(qiáng)!”
秦昊看著羽。
羽追問道:“鬼頭澗那邊呢?”
猴子抬起頭。
“探明了!至少五千騎兵!全身鐵甲!她們沿著鬼頭澗秘密行軍,速度極快,正向烈焰城而來!按腳程,天亮前就能抵達(dá)城下!”
廳里安靜下來。
黑牙等人眼里的驚駭,慢慢變成了后怕。
她們的視線,不約而同地落在了秦昊身上。
秦昊走到沙盤前,目光在那條致命的山道上停了一瞬,并不意外。
他拿起代表烈焰城的石子,放在沙盤上。
“嗒。”
一聲輕響,是落子,也是定局。
“很好。”
“真正的客人,終于肯上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