戰(zhàn)后數(shù)日,城主府。
議事廳。
秦昊下令。
龍驤衛(wèi)領(lǐng)命,裝滿獸油硫磺的陶罐運出城,潛入寒山部落附近,一一埋設(shè)。
帶隊的百夫長憋不住,問:“神主,埋這些,干嘛?”
“埋好做記號。以后,用得上。”秦昊回話,簡單十個字。
百夫長一個字不敢再問,領(lǐng)命而去。
黑牙盯著秦昊的背影,壓著嗓子跟阿力嘀咕:“你說,咱們神主打贏了仗,怎么瞧著……比以前更邪乎了?”
阿力攥著狼牙棒,沒出聲。
但廳里所有人心頭,都盤著這句話。
議事廳,人不多。
祝融焱腹部高高隆起,她扶著腰,走到秦昊身邊,蓋住他按在沙盤上的手。
“昊,她們不懂,我也不懂。”
她的聲音發(fā)沉。
“不慶功,不安撫傷員,去干這種挖坑埋罐子的事。
寒山部落換來的鐵甲騎兵都廢了,還有什么好怕的?你到底在盤算什么?”
秦昊反握住她的手,視線釘死在沙盤上那個代表寒山部落的石子上。
“焱,你覺得,什么叫恐懼?”
不等祝融焱回答,他接著說。
“刀捅進肚子,那叫疼。死,叫解脫。這些,她們不怕。”
“真正的恐懼。”
他抬眼,掃過眾人。
“是讓她們一想起烈焰城三個字,就尿褲子。是讓她們連做夢,都不敢再動反抗的念頭。”
他的手指,重重摁在那顆石子上。
“寒山部落,骨頭最硬,是北方諸部的膽。這根膽不抽出來,她們就永遠不知道什么叫怕。”
陰影里,羽的身影動了。
他走出黑暗:“神主……您撒的草籽,是瘋長草。入冬就枯,遇火就著。您是要……”
“對。”
秦昊截斷他的話。
“她們的部落,建在山谷里,都是木房。
過冬的柴禾,就堆在屋外。你告訴我,她們睡在哪?”
祝融焱的赤瞳驟然閃爍。
她懂了。
“……睡在柴堆上。”
她倒抽一口涼氣:“你想燒光她們?連男人和孩子都……”
“對。”
秦昊吐出這個字。
“昊!那是人命!不是草!”
祝融焱的瞳孔縮成針尖。
“這是一場審判。”
秦昊盯著她。
“我要用一場天火,砸進這片土地所有人的腦子里。
告訴她們,跟烈火部落作對,下場不是戰(zhàn)死,是滅族。是從這世上,被干干凈凈地抹掉。”
他看著祝融焱震驚的臉,聲音放緩:“這個罪名,我來背。用一次狠,換一輩子安穩(wěn)。讓我們的孩子,不用再聞到血腥味。”
祝融焱嘴唇抖了抖,沒再說一個字。
她只是死死攥住秦昊的手。
廳內(nèi),黑牙和阿力這些悍將,臉上的困惑褪去,換上一種說不清的敬畏。
像在看一頭披著人皮的怪物。
這不是打仗。
這叫屠殺。
秦昊再下令。
“派人,去寒山部落北面,把樹都砍了,清理出一條路,一棵樁子都不許留。”
“要寬,離寒山部落遠一些,別被發(fā)現(xiàn)。”
“我要一條,能讓戰(zhàn)車跑起來的,筆直的路。”
“是。”羽領(lǐng)命。
之后數(shù)月。
烈焰城,鑄造營成了禁區(qū),爐火燒紅了半邊天。
鐵錘領(lǐng)著工匠,將繳獲的鐵甲回爐,重鍛。
他捧來一副嶄新的胸甲,獻寶似的遞給秦昊。
“神主,三百套玄甲,一套不少!全修好了!咱們的龍驤衛(wèi)穿上,就是鐵人!”
“嗯,發(fā)下去。”
秦昊沒接鎧甲。
他蹲在地上,和老石擺弄一個新車輪。
車軸中空,塞滿滾圓的鐵珠,套在一根固定的鐵桿上。
秦昊一撥,車輪“呼”地飛轉(zhuǎn),又快又穩(wěn),空轉(zhuǎn)了許久才停。
“軸。”秦昊敲了敲那根不動的鐵桿,“讓輪子繞著軸轉(zhuǎn),別讓軸跟著輪子轉(zhuǎn)。力氣,就省下了。”
老石活了一輩子,沒見過這等神物,他伸手去摸那根鐵軸,像是觸摸神跡。
“三匹馬,一輛車。”秦昊站起身,“我要這車,去追天上的鷹。”
入冬。
北風(fēng)刮了三天三夜,刀子一樣割人臉。
夜黑風(fēng)高夜。
正是殺人放火時。
秦昊登上城頭,裹緊熊皮衣。
羽在他身后,臉上涂滿黑灰,一身黑甲融入夜色。
他身后,是兩百名龍驤衛(wèi)精銳。
城下,新造的戰(zhàn)車一字排開,車上架著簡易小型投石機。
“去。”
秦昊吐出一個字。
“是。”
羽回了一個字。
兩百個影子,和戰(zhàn)車一起,被黑暗吞沒。
后半夜。
祝融焱也上了城墻,給他披上一件狐皮大氅。
“有動靜了?”
“等。”秦昊盯著北方。
夜空盡頭,亮了。
一點火星。
接著扯成一條線。
線,洇開,燒成一片模糊的紅。
那片紅不斷膨脹,再膨脹,最后,染紅了整個北方天際。
太遠了。
聽不見慘叫,感不到熱浪。
只有光。
一片沉默的,吞噬一切的光。
祝融焱攥緊秦昊的手,微微顫抖。
她呼出的氣,在冷風(fēng)里凝成白霧。
“這……太狠了。不過,對付這幫豺狼,就該用這種法子!”
秦昊沒說話。
舊世界在燒。
我的新世界,就從這灰燼里長出來。
他心里,只有這一句話。
天亮,羽回來了。
戰(zhàn)車馳入城門,每個人身上都帶著焦炭味。
羽走進議事廳,黑甲上落滿灰塵。
他單膝跪地。
“神主,寒山部落,沒了。”
他停頓一下,似乎在尋找詞句。
“整個山谷,一片白地。沒找到活口。”
廳里,黑牙,阿力,一眾悍將,全都成了啞巴。
她們設(shè)想過無數(shù)種勝利。
但沒想過這種。
太干凈了。
干凈到讓人骨頭發(fā)冷。
秦昊點頭。
“擬一道神旨,派快馬,送去北方所有部落。”
他站起身,目光掃過沙盤。
“告北方諸部:寒山已滅,神罰已降。誰能提水月人頭來見,可入我烈焰城,同享富貴。若再與我為敵,”
他一字一頓。
“就是下一個寒山。”
神旨發(fā)出。
烈焰城在等。
等一個答復(fù),一個人頭,或是一支復(fù)仇大軍。
幾天后。
城頭崗哨嘶聲急報。
“神主!城外來了一支軍隊!不認(rèn)識旗號!”
秦昊帶人登上城樓。
遠處,一支五千人的軍隊,停在射程之外。軍容齊整,裝備精良,但透著一股跑死的疲憊。
為首的女人催馬上前,在城下勒馬,翻身下來。
她穿著一身南荒沒有的鎖子甲,獨自走向城門。
她抬頭,望向城樓上的秦昊,眼神復(fù)雜。
然后,她開口。
“小郎君,別來無恙!”
城樓上,秦昊面無表情,心卻猛地一跳。
蕭玉?
她怎么會來這?
蕭玉的聲音再次傳來。
“我投奔你來了。敢收么?”
見秦昊不答,她又喊:“我的人,快餓死了。給口飯吃,這條命,這五千人,就都是你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