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彈正好穿過他的胸骨。
在白皙的皮膚上豁開一個血洞。
蒙天慶倒下去,卻沒有立即咽氣。
林秀珍走過去,手指微微發顫,可動作卻沒有一絲猶豫。
砰砰砰。
扳機連續扣動下,發出五六顆子彈。
蒙天慶的大腿,肚子,心口,甚至臉上都遭到了掃射。
最終也不知道在哪一槍里咽了氣。
槍聲停下時,人已經血肉模糊了。
清空彈夾后,林秀珍也脫了力,伸手扶著船舷,淚流滿面。
“難道就因為你有病,我女兒就該死嗎?
你有錢,就能隨便欺負她嗎?
18刀??!
整整18刀,她該有多疼……”
她在尸體前發出質問,卻得不到任何答案。
因為蒙天慶的死亡,已經是她最想要的結局了。
望著夜色里波濤洶涌的大海,林秀珍緩緩跌坐了下去。
葉輕再出去時,看到林秀珍正在吐血。
“嘔……嘔……”
大口大口的鮮血噴在地面上。
跟死去的尸體混在一塊,都是殷紅一片。
“林嬸。
回船艙里,我給你打針?!?/p>
葉輕早就準備好了藥劑。
可剛要把人扶起來,林秀珍卻搖搖頭,握住了她的手。
“不用了。
我想做的事情已經都做完了……
現在,我該去陪瑩瑩了……”
她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。
這也是葉輕第一次看她發自真心的笑容。
“真的麻煩你了,葉小姐……
打壞了你的船。
尸體,尸體你要怎么處理?”
“您不用擔心這些。
我會解決的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你很厲害。”
話雖這么說著,她還是忍不住叮囑。
“對了,買的那些東西都能退……
發票我都留著了,就在臥室床頭抽屜里……
那套翡翠,我放包里了。
代我跟你干媽道個歉,之前我罵了她。
還有……還有……”
看著她瞳孔越來越渙散,無法聚焦,可嘴里還記掛著這些。
葉輕心里很難過。
“嗯……
我記住了?!?/p>
可惜林秀珍已經聽不見她講話了。
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。
“還有……
謝謝?!?/p>
最后兩個字落下很輕。
一陣夜風刮過來就散了。
葉輕聽到了,也感覺到握著自己的那只手失去了脈搏的跳動。
林秀珍咽下了最后一口氣。
船艙里的人出來幫忙把她抬進去,又收拾了蒙天慶的尸體。
她們是負責調查面北那邊詐騙的。
知道很多渠道跟門路。
把尸體裝在油桶里,游艇開到那邊隨便一扔也不會有人去查。
等蒙家找到的時候,尸體估計被魚吃得剩下骨頭了。
船也能在那邊檢修。
一舉兩得。
她們先把葉輕送到一處口岸。
下船之前,葉輕道了謝,還有不好意思。
問她們怕不怕。
幾個女人聞言都笑了起來。
“我們在面北見過的,比這個兇殘多了。
現在有春蘭姐組織拉起這支隊伍,幫助更多受難的姐妹,我們都很開心。
像那種人渣,少一個是一個。
這一切都多虧了你。
葉輕,你才是我們的領頭人,所以不用跟我們客氣?!?/p>
領頭人。
一切都源自于你。
葉輕聞言,迎著夜風露出一個笑,朝她們揮了揮手,這才帶著林秀珍一起回去了。
幾天后。
她把骨灰送回老家。
很多鄉親跟親戚來幫忙,打掃了林家的屋子,把母女倆的牌位送進祠堂。
衣著依舊樸素的親戚抹著眼淚,給牌位上香。
“秀珍,你安心去吧。
瑩瑩在下邊,也該想你了。”
“你這輩子吃得苦夠多了,下輩子投個好人家,再跟瑩瑩續前緣吧。”
走出屋子,看著外面孤零零的幾十棟房子,遠處是一條高速公路,四周只有山林,葉輕才知道這里很貧窮。
而林秀珍的丈夫出外打工后,就再也沒回來。
女兒是她一手拉扯大的。
祭拜過一輪后,鄉親們才各自散了。
親戚邀請葉輕去家里吃飯。
過了一會兒,好幾個嬸子卻拎著雞蛋跟蔬菜過來了。
“前陣子去你家里,糟蹋了不少東西,真是不好意思。
茶葉跟香水都還在。
秀珍說,送的東西都有發票能退的。
吊牌我們都沒拆,回去的時候,還得麻煩你都帶上。”
葉輕看著叔伯們用籮筐挑進來的東西,愣了一下。
原來一切都是局。
“瑩瑩死的時候,我們都去了。
秀珍檢查出癌癥,我們也在場。
這老天爺不開眼啊,把人生生給逼上了絕路。
葉小姐,請你原諒她。
她不是一個壞人。”
樸實的農民老實巴交,連一點大紅袍的茶葉都小心保存起來,不敢多喝一點。
他們不懂東西的價格,于是消耗的那些,就用自家的雞蛋跟菜去填補。
因為很少騙人,對著她說話都臊得滿臉通紅
“嗯,我知道,林嬸嬸不壞?!?/p>
葉輕收下東西,免得他們良心不安。
之后大家在一塊吃了一頓飯。
上桌的唯一一個肉菜,他們都讓給她吃。
自己只就著清粥白菜。
葉輕有些不解。
“附近山林很適合種東西,你們怎么不做生意?”
像邊境那里,就算平時有看路仔的經濟來源,周邊山林也被他們開發出來,種植經濟作物。
每年賣了也能分到一筆錢。
可一問,親戚們都愁眉苦臉,長吁短嘆起來。
“別提了。
之前我們一直以為這塊地是我們的,也種過莊稼,結果有一年春節下大雪,高速公路堵住了。
我們去給路上的司機送吃送喝的。
當時有一個開發商,跟我們聊了兩句,開春的時候就有監管部門的人下來,說我們侵占了別人的土地。
包括我們住的地方,都不是自己的?!?/p>
因為這件事,他們還去部門門口示威過。
但白紙黑字,他們也辯駁不了。
“我們也快要搬走了。
開發商說,這里要打造成什么生態園,不讓我們繼續住了。
之前也是看在雪天我們送一碗面的份上才寬容的。
哎……”
底層貧苦人的無奈,都化成了他們臉上深深淺淺的溝壑。
一輩子到頭,竟然連一個棲身之所都沒了。
“那你們怎么辦?”
葉輕問。
其中一個老人笑了笑,給她碗里夾了一塊肉。
“沒關系,年輕人都在外面打工。
我們可以去投奔他們?!?/p>
說謊。
如果年輕人真肯管,也不會連他們的基本生活都保證不了。
又或者,年輕人根本無能為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