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次是宋巖睿送她過來的。
曾經在飯桌上,跟林秀珍針鋒相對,惡語相向,讓他心生愧疚。
午飯時,還留在祠堂燒紙錢。
民間風俗,就是紙錢金元寶燒了到地府通用。
無論真假,都能讓家屬心安。
燒完紙,他也不餓,就在村里溜達。
小破村走幾步就到頭了。
轉身剛要往回走,就聽見一戶人家里傳來了一道年邁的聲音。
“喂……幺兒啊,吃了沒?
媽吃了,吃的大魚大肉可飽了。
對了,上次讓你給我買的保險,辦好了嗎?
不是讓你亂花錢。
是我聽人說,保險有用……你拍個照,把東西給我瞅瞅……”
宋巖睿隔著窗戶,還能看到老人駝著背,坐在一張小板凳上。
正中午,她面前連一副碗筷都沒有。
只有一盤剝了一半的毛豆。
但她此刻盯著山寨手機,正看得認真。
不一會兒,再次接起電話,已經喜笑顏開。
“收到了。
幺兒啊,家里幾個娃都要成家了吧。
你不要壓力太大,彩禮跟嫁妝總會有的。
現在紅燒肉會不會做了?
會做就好,就按媽教你的,幺兒這么聰明,肯定不會差的……嗯,等媽下次去城里,你做給我吃……”
掛了電話,老人又摩挲著手機好一會兒,才依依不舍地放下,繼續剝毛豆。
窗外,宋巖睿眉頭緊皺,察覺到了不對勁。
他轉身就去了林家。
但葉輕不在那兒。
“嘖,去哪兒了?”
跑回路中間,他干脆扯開嗓子就喊。
“葉輕!
給老子吱一聲!”
話音一落,不遠處屋后面就冒出一個小腦袋。
“嗯?”
葉輕拿著手機,沖著那頭說了句,“干爹,這事就麻煩您了。”
說完,才掛斷電話走過來,仰頭看著滿頭大汗的宋巖睿。
宋巖睿都是急的,當即一把抓起她的手。
“快,有人要自殺!”
聞言,葉輕一怔,人已經跟風箏一樣被拽著跑了。
路上,他簡單解釋了幾句。
葉輕秒懂。
自殺騙保。
可惜他們到了村尾,屋里卻只剩一盤毛豆。
“人呢?
剛剛明明還在的。”
宋巖睿里外找了一遍,發現真不在。
“奇怪,我明明聽出她是想不開。
所以才想找你來彩衣娛親一下子的。”
葉輕:“……”
當不成工具人,她也沒立刻走。
看了看四周,可以說是家徒四壁,只有一張掛在墻上的合照。
宋巖睿也發現了,湊過去看上頭拉的橫幅。
“攝于2018年12月15號,雪中送溫暖小分隊。
誒,這新聞我蹲監獄的時候看過。
說是當時大雪差點把春運大軍凍死在路上,一個小村莊的人提著面,拎著熱水壺,爬上坡去給他們免費送吃的。
人間大愛啊。
每年春節都搞溫情檔。
當時我就在想,這么感動怎么不捐錢給人家修條路,生怕他們走得太輕松,沒辦法拍出苦難精神是不是……
沒想到,這才過了幾年。”
物是人非,村子還破落成這樣了。
“或許還不止這樣。”
葉輕突然皺著小眉頭開了口。
宋巖睿沒明白,“你這話啥意思?”
葉輕卻沒回答他,轉身就朝著外面跑。
“誒,等等我!”
宋巖睿在后面追。
看她七拐八拐,明明第一次來卻很有經驗的樣子,結果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住時,二話不說就把門給踹開了。
“喂!”
隨意打砸是犯法的吧?!
宋巖睿覺得小孩瘋了。
可闖進屋里,看到她掀開厚重布簾的一剎那,小腦都要萎縮了。
臨近八月炎熱的夏天里。
所有人都挨挨擠擠躺在炕上,在里頭燒炭。
葉輕一把將布簾扯下來,沖到外頭浸了井水,回去蓋住炭盆。
見她還要去抱,宋巖睿這才反應過來,上去接了她的活。
“我來,你去看看他們。”
幸好煙剛升起來,老人們其實意識還算清醒。
只是餓了太多天,加上天熱所以昏昏沉沉的。
宋巖睿找了盆,弄水進來給他們喝,還沒問清楚為什么要聚在一塊燒炭自殺,就聽葉輕吩咐道:
“門口有炭屑的,你都進去看看。
應該還有人要自殺。”
他聞言一愣,這才知道葉輕是怎么找過來的。
清理碳屑。
是怕點燃時亂飛,燒到了房子,禍害附近山林。
人都是好人。
可是為什么……
宋巖睿無法思考太多,緊急出去救人。
最后在另外兩戶人家,把幾十個想不開的村民給拉出來。
數了數,竟然是全村人一個不差。
葉輕把大家聚集起來時候,每個人臉色都很灰敗。
呆呆坐在烈日之下,仿佛被抽去了生機。
“那些炭,你們早就準備好了。
只等著給林嬸嬸安葬完就行動。”
葉輕一語戳破他們。
而村民們也沒有反駁。
宋巖睿都無語了,撓著頭道:“不是,你們難道不清楚。
自殺是不在保險賠償范圍內的嗎?”
這下,人群才有了反應。
“不,不賠的嗎……
不是說,人死了就能賠嗎?”
“大爺,人家干保險的,又不是做慈善。
除了車禍,失足墜樓這些意外,疾病都要提前體檢,確保你是健康才給投保的。
自殺,你頂多就白搭一條命。”
人家連個正眼都不會給你。
眼花耳聾,坐在前排的大爺大媽們都傻了。
“那可咋辦啊,我那大兒子還在醫院,等著錢治病呢……”
“我也給幺兒說了,會幫她給幾個小娃娃結婚。”
“老四家的,你不是說,這事能成嗎……誒,老四呢?”
眾人找起當初勸買保險的村民,結果發現對方并不在。
“難道是回心轉意,去城里找孩子去了……”
宋巖睿看到這里,不禁搖頭嘆息。
“難道你們還不明白嗎?
那人百分百是個騙子,自己都不想死,就在這里忽悠人。”
什么?
人群在錯愕中寂靜了好一會兒。
善良的他們無法相信,身邊的人會騙他們。
“為,為什么啊?
大家都是街坊鄰居,住在一塊這么多年了……”
騙他們去死,是為什么啊?
這時,葉輕拿著手機走了過來。
“可能是因為這個。
干爹,土地我不太懂,你跟大家解釋吧。”
中午吃飯時,葉輕聽說土地歸屬權的問題,當時就覺得不對勁。
飯后,她就托趙石去查了一下。
結果不出所料,是開發商耍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