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小雙和孫鵬,腦瓜子嗡嗡的響。
這是主觀故意投訴,不僅責任者要扣錢,連帶管理者也要扣錢,全車隊所有人獎金都會少。
“隊長,我后半夜休息。”遇到這種事兒,周小雙先把自己的責任摘出去。
本想著和自己關系不大,可不說這話還好,一說隊長訓得更大聲了。
“你睡覺咋的?睡覺你就沒有事了?能造出這種投訴的職工,心里肯定都憋著心氣兒!幾天你都沒觀察出來,你還有臉說話?”
曲隊長轉頭,狠狠瞪著孫鵬,質問道:“這小子和你一個班啊?他有心氣你沒看出來呀?不做好重點監控嗎?你后半夜頂班時候睡覺了?”
“沒有,我沒睡,隊長!”孫鵬滿臉無辜。
“你沒睡,沒睡不知道巡視?你還有臉在我這講話?”
“不是你問的嗎?”孫鵬嘀咕道。
“你叨咕啥呢?”
孫鵬一愣:“我沒沒沒沒說啥,隊長!”
曲隊長已經不知道罵什么好了,越說越生氣,喝了口茶,又說:“你們倆,給我滾旁邊去,我跟這小子嘮嘮!”
祁嘉被叫上前。
曲隊長平復了一下心情,柔聲問道:“你是剛來的新職,工務段來的?知道不知道投訴會給車隊帶來多大影響?”
嗯!
“知道!”祁嘉回答得很坦然。
“知道?”曲隊長有些訝異。
別管知不知道,正常人類說話是不是應該先說不知道?你有個無辜的理由,領導才能有個臺階下呀。
祁嘉短短兩個字,就把車隊長接下來的話封死了!
曲隊長喘了口粗氣,嗓門扯了一個高八度:“知道,知道你還跟旅客這么說?故意的是不是?”
嗯!
祁嘉點了點頭。
周小雙和孫鵬站在一旁,無奈地閉上了眼,就這種思想的職工誰能整得了,隊長都談不明白,別說他倆了。
“行,行!”
曲隊長冷笑著點了點頭,猛地站起身來,瞪著祁嘉喊道:“你不是不怕嗎?你不是故意惹事兒嗎?好!我要給你待崗!”
待崗?
孫鵬腦袋嗡的一下。
要說主觀故意投訴,頂多扣上四五百塊錢,他們兩個車長連帶管理責任,一人二百就算了。
可待崗不行啊!
若是班組職工被待崗了,主管列車長也就是周小雙,會被連帶一個黃線信息,大約是八百塊錢。
而孫鵬是責任列車長,祁嘉和他一個小班,列車長可能位置就沒了呀!這費了娘勁剛上位,就要被職工給拽下去?
“別別別!隊長!”
孫鵬連忙上前,滿臉討好的笑:“隊長,你消消氣,我跟他出去談一談!”
轉頭,孫鵬將祁嘉拉出了隊長室。
樓道里,孫鵬也不硬氣了,語重心長地對祁嘉說:“兄弟啊,你可想好了,待崗一個月你損失多少?”
那時候,正是鐵路蓬勃發展的初期階段,開的還不多,列車員扣除五險兩金后,基本上每個月到手都在五千左右。
若是待崗了,一個月沒有班上,五險兩金給你交完,到手也就剩個三四百塊錢。
這么一對比,待崗一個月,就要損失四千七百塊左右!
而祁嘉有他自己的打算。
當初,他真應該聽江強的,分配之前找找人,直接分到別的車隊去,那省內小線的旅客都可聽話了,沒有首京旅客事兒那么多。
這么干,保證能離開這個班組,弄得再好一點,讓大隊長看見你就煩,能讓她把自己送離這個車隊也說不定。
“誰和你是兄弟啊?”祁嘉白了眼孫鵬,冷冷道:“在車上,你胡亂地指揮,你就應該想到這是這個樣子,我不怕待崗,大不了就歇一個月唄。”
“不是,咱倆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呀?”孫鵬左右看了看,小聲說:“那你告訴我,這里不是部隊,作風紀律整頓不打掃衛生,怎么整?”
艸!
祁嘉本就是個混子,也沒有上進心。
但是要說聽話,他還是很聽話的。
唯獨是討厭這種以勞累下屬給自己找存在感的人。
可能祁嘉有所誤解,孫鵬并沒有用以此布置工作,在旅客面前炫耀地位,來給自己找存在感,但此時祁嘉不懂。
幾年后,祁嘉獨當一面時,才了解周車長和孫車長的內心想法。
看似都是鐵路系統,但這里和工務段完全是兩種概念,不僅僅是干活的方面。
試想,從單位出發一千多公里,要承擔上千的旅客安全,車長必須將臉黑下來,讓所有人信服,將所有人的心都控住,才能安全有序地掌控工作。
但他們這種管理想法是對的,但整頓步驟是錯的,人不是奴隸,想怎么指揮就怎么指揮嗎?
祁嘉依舊不認輸,冷笑道:“別和我套近乎,之前那個牛逼的樣子呢,我還是喜歡你在車上高高在上的樣子!”
哼!
孫鵬見談不通,臉也有些紅了,顯然是氣的,但在車隊也不好喊出來。
“大哥,祁哥,是我錯了行不行?你去和隊長說句軟話,后期咱們倆是哥們兒,我請你吃飯也行,有事你說話,能辦得絕不含糊。”
服了!
祁嘉昂著頭,依舊不認輸。
這時,車隊的門又被打開了,周小雙揮手將二人叫了進去。
曲隊長也不看祁嘉,轉頭說道:“周小雙,你讓他去那屋寫檢查,從個人的工作態度,為旅客服務的態度,多方面都要寫清楚!寫好了過來給我!然后聯系一下這位呂女士,要求和解!”
“知道了,隊長!”周小雙點頭。
然而,祁嘉卻搖了搖頭:“隊長,我是新職,第一趟班,我不會服務旅客呀?那個檢查我寫不了,你給我待崗吧,待崗之后回來,是不是就能給我送別的車隊了?”
嗯?
曲隊長皺起了眉頭。
周小雙愣了,孫鵬也愣了。
這是個什么玩意兒呢這是?
他們上班這么多年,這種人見得都不多呀。
這是個活爹呀!
誰又能想到,幾年之后,祁嘉變成了一個三觀上進,旅客口中的“人民公仆”,又在單位入了黨,并且連年參加技術表演賽為車隊和段爭得榮譽,拿下全段列車值班員第一名的成績?
“說什么呢你?”周小雙使了個眼神。
然而,祁嘉根本不看他,自顧自地說道:“隊長,那天在學習室,你不是說了不想在這車隊工作的人,你就給送到小線去嗎?當時,我沒好意思說,我現在想去了。”
氣氛靜默了……
曲隊長冷冷瞪著祁嘉,眼中似乎要冒出火來,也不知怎么回答了,足足有三分鐘后,她“砰”地又拍了一下桌子,憤怒地吼道:“你有點賽臉了啊!這還主動要求待崗?”
最開始,曲隊長尋思用這話嚇唬一下他,讓他老老實實的工作,可誰知,這小子還上綱上線了。
曲隊長揮揮手,讓周小雙和孫鵬離開了屋子,聲音軟了許多。
“這回沒有人了,你也不必繃著一張臉,我也不要什么面子了,咱倆就跟朋友似的,有什么,談什么。”
祁嘉點了點頭。
早這么說不就好了嘛。
“調離車隊現在我弄不了,首京管得這么嚴,不僅僅是你,很多人都要離開,如果我放了你,所有人都來找我怎么辦?再說,你要有顆上進心的心,首京是你升職最方便的地方!”
硬的不行,那就只能來軟的。
祁嘉就是那吃軟不吃硬的人,但檢查是絕對寫不了,一個字都寫不了,誰讓周、孫兩個車長在他面前裝逼?
祁嘉聲音也軟了軟,懇求地說:“隊長,我沒有什么上進的心,你給我放出去吧,首京的人都是精英,我沒有那個能力……”
“你先干著,放我肯定是不能放你!”曲隊長直接拒絕了。
“那行,那就不用談了,以后看著說唄,到時候,你肯定會不要我的。”祁嘉轉頭離開了隊長室。
按照祁嘉想的一樣,曲隊長并沒有給他待崗,這件事兒也不了了之了,扣不扣錢不知道,祁嘉也不操心那個,既然想做成什么,怎么也得付出點。
混子,就要混出名來!
三天之后,祁嘉接到了周小雙的電話,電話那頭很委婉,告知他,隊長安排他去九組了。
都在祁嘉的意料之中。
肯定是管不了,周小雙跟隊長說不要他,但又不能讓他回家,待崗了多方面都有責任,本著大事化小、小事化了的原則,一般都是換一個地方。
吃軟不吃硬的人有很多,記得在部隊時,祁嘉有一個戰友。
別人每天跑步,累了也要堅持。
而那個人就是個大混子,每天就不堅持,不是泡病假就是難受。
班長說他,他就往樓頂上跑,說自己有思想問題,要跳樓。
誰做思想工作都不好使。
哄下來之后,若是敢打他敢罵他,他接著再往樓頂上跑。
最后班長服了,每個班的班長都服了,誰都不搭理他。
那種人三觀是太差勁,祁嘉遠沒到那種程度,該自己干的工作他也不是故意干壞,他只是討厭裝逼者而已。
出乘前,十點有學習會。
祁嘉拽著行李箱,開門走進了學習室,看著一張張陌生的面孔,祁嘉直接找了個座位坐下。
不多時,一個光頭的車長進入了學習室,看著祁嘉點了點頭:“你是祁嘉吧?歡迎你來到九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