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嘉十四歲輟學,到社會上學修車。
十八歲當兵,二十歲退役。
二十一歲鐵路接收上班。
雖說資歷不多,年紀也不大,但社會上的人見得也不少。
尤其是職場上的那些“活爹”。
在各行各業,他們能讓領導頭大到懷疑人生,他們的作妖方式也往往精準地踩中管理者痛點。
根據祁嘉分析,主要分為以下幾類:
第一類是陽奉陰違型,開會時點頭如搗蒜,說“領導您說得對”,轉頭就按自己的歪理來,出了岔子還振振有詞“我以為您是這個意思”。
第二類是甩鍋擺爛型,任務來了推三阻四,“這我可不會”“上次剛剛搞砸”,實在推不掉就敷衍交差,出問題立刻甩給同事或外部因素。
第三類是訴說美好回憶型,對現在的領導說著以前的輝煌,“想當年,我在哪里怎么怎么樣”,公開場合唱反調,私下拉攏人搞小團體。
第四類是玻璃心炸毛型,批評一句就炸鍋,要么當眾懟回去,要么消極怠工擺臉色,領導還得反過來哄著“別往心里去”。
第五類是摸魚還挑事型,自己上班刷劇摸魚,卻盯著別人的工作指手畫腳,甚至打小報告添油加醋,攪得團隊不得安寧。
第六類是同歸于盡型,遇到不好的事情,遇到領導讓他不開心,那大家都別好,我光腳的我怕啥?
祁嘉就是這些人的其中之一,領導管輕了沒用,管重了怕他鬧得更兇,簡直是拿他們沒辦法的“職場釘子戶”。
而對待孫鵬和周小雙,祁嘉就來了一套“玻璃心炸毛”加“同歸于盡”的組合拳,想必新車長也是有所耳聞了。
果真,那光頭的車長比較和氣,笑著說:“我叫李斌,路途中有什么心理不順的,可以和我說。”
祁嘉知道,李車長聽說之前的事了,知道他是一個滾刀肉,這是采取了孫車長和周車長相反的方法,懷柔戰術。
在八組上的那一大趟學的是軟臥,這一趟就要學硬座了,李車長將他放在了辦公席,跟隨列車值班員學習硬座的乘務工作。
放在這個位置,就不用盯夜班了。
白天六點起床,夜間十點回到宿營車休息,中午有三個小時午休,能干那些蹭白牙條的時間都避開了。
可能李車長故意這么安排,是有些擔心祁嘉再暴跳如雷一次。
列車值班員是乘務工作中一個崗位,負責管理班組的臺賬,各項文件,出乘之前抄取電報,路途中為旅客辦理補票業務、掌管金錢、票據、交賬等等工作,相當于車長的小秘書。
白天的時候,會配一個專門的列車員開門、掃地、收垃圾,夜間祁嘉回去休息了,列車值班員就自己開門,組織旅客乘降。
始發站開車,一切都很順利。
驗票,疏導旅客,檢查行李架。
列車值班員王文濤將祁嘉叫到一旁,小聲叮囑地說:“這是你第一次報站,千萬不要結結巴,能說下來就說,說不下來就走,不要在那里停留。”
硬臥車廂是通過廣播報站,單點叫下車旅客下車,因為不準擾民,而硬座車廂不同,是扯著大嗓門在門頭第四個座位報站。
都說師父領進門,修行在個人。
祁嘉當時并不明白王文濤說的意思,結巴怎么了?那么多臺詞一次背下來,又要高聲、自然地說出來,難免不發生中斷,誰也不是主持人。
然而,王文濤的話很快就應驗了。
祁嘉也體會到了,王文濤交帶的“說不下去就走”是什么意思。
祁嘉戴著帽子進入車廂,高聲喊道:“各位旅客,列車前方到站方圓站,正點到站時間十七時二十六分,停車兩分,請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準備,在車廂兩端等候下車。”
熟練,的確是熟練。
但有一點錯了,前方并不是方圓站,而是開平。
哈哈哈!
頓時,車廂里傳來豬叫一般的笑聲。
“有沒有到方圓下的?前方開平站可以下車啊,然后走回家啊!”
“這緊張的,剛上班的嗎?我幫你喊呢?”
“哎呀媽呀,可是笑死我了!”
明明不好笑,只是說錯了一個站,祁嘉不明白這些人為什么沸騰了。
祁嘉眼神直勾勾的,盯著最后說話的那個人,聲音冷到了極點:“好笑嗎?說錯個站好笑嗎?”
這眼神,冰冷刺骨。
那女士意識到了不對,眼神躲閃地說:“你是干什么的知不知道?連站名這點小事都能報錯,放在地方的單位上,哪個會用你來工作?”
這女士說得也沒錯,應該感謝鐵路。
若是放在了地方單位,除了打小工可以,真正的大企業招聘保安都不會允許這種事情出現,說小了這體現了不專業,往大了說影響了一個單位的形象。
列車值班員王文濤連忙進來,扯著嗓門說道:“前方到站開平啊,旅客別下錯了車,五點二十六進啊!”說完便拽走了祁嘉。
回到辦公席,王文濤坐下喝了口水,笑著說:“哥們,他們笑就笑,你也別和他犟嘴,扣錢犯不上。誰第一次報站都會說錯,這是很正常的。知道他們為什么笑你嗎?”
祁嘉搖了搖頭,上車時候還幫他們拎行李呢,轉頭就嘲笑他?一點不值得人幫!難道說,真的是覺得你不專業?
王文濤勾了勾手指,示意祁嘉離他近一些,見旁邊沒有其他旅客,小聲的說:“你要知道,硬座坐的都是什么人。”
王文濤說得很明白,但這話,放不到市面上。
都說人人都沒有階級,那指的是從受尊重的方面,但在擺不上臺面的話里,高鐵的商務座、一等座、二等座、普速的軟臥、硬臥、硬座在無形之中就將數字不同的旅客劃分開了。
別看車票的價格不同,乘坐的旅客素質也不同。
若是在硬臥,這種事笑的人就很少。
若是到了軟臥,基本就沒人笑。
在鐵路的淡季,票源充足,硬座基本是兩種人買票,除了短途乘客外,就是經濟不怎么好的人,而這種人又看不得別人好,并且,普遍素質較低。
當然,這種情況不能明說,而且肯定會有人反駁,但這是社會的真實情況。
而且,這種經濟不好的人,素質也不高。如同九十年代農村坐在柳樹下摳腳丫那群大老娘們,嚼著家長離短,放大別人家的丑事,管你借錢不借都是你的錯,話放在這里,二十年后,公交車鬧事也是他們。
并且,他們都自命不凡,一埋怨國家,二罵著領導,三在說著黨不好,四侮辱著家鄉!從不考慮別人比他強是自身的問題。
報錯了站,這些人笑中體現出一種意思,就是這樣的人還不如我呢,讓我干我也行,就是沒那個命。
特快的區間很長,開平站到方圓站有一個小時的路程,祁嘉就坐在硬座的乘務室里,反反復復的練著報站。
各位旅客,列車前方到達某某站,正點到站時間幾點幾分,停車幾分,請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下車準備,在車廂兩端等候下車。
一趟班四天下來,祁嘉沒有惹出什么事兒,平平安安的到家,覺得這份工作也不是太難。
始發門口迎接旅客,驗票,提示乘降安全,上車疏導通道,檢查行李架穩固,整體驗票。
途中收收垃圾,開開門而已。
然而,人數過百形形色色,客運工作遇到的情況千奇百怪,他此時,經歷的只不過是客運工作的冰山一角。
驕傲自負,很可能惹出事情。
這天,始發站拉比站臺上進來幾個旅客,敲敲門要提前上車,祁嘉將他們放上車后,幾人就坐在車廂的另一端。
這一趟,李車長讓祁嘉學著盯臥鋪車廂。
本以為臥鋪車廂十點熄燈,夜間沒有什么事情,比硬座車廂好盯得多,可還是他年輕了,臥鋪車廂才是乘務工作的難點!
《鐵路旅客運輸規程》第二章旅客運輸中第六節乘車條件里的第二十五條規定:旅客應按車票載明的日期、時間、車次、車廂號、席位號、席別乘車。
那時候還沒有鐵路站車無線交互系統,要收起旅客的臥鋪票,插到票夾里,換給旅客臥鋪卡。
祁嘉給幾人換票時,發現幾人都是中鋪,而其中有位年歲較大的人直接躺在了下鋪上,而且蓋上了被。
祁嘉心平氣和的說:“咱們這個是中鋪的票,下鋪人還沒來呢,咱不能直接這么躺著,萬一那旅客上來覺得鋪被人用了,不滿意怎么辦?”
“那沒辦法,老人七十多了,上不去呀!”那女旅客無奈地說,全然不感激祁嘉提前讓他們上車休息。
買票都買下鋪,人是肯定會上來的。
祁嘉記得八組的王楠說過,中鋪的旅客不可以躺下邊,萬一,后續旅客上來讓你換被套換單子,這都是麻煩事兒,而且,檢查組上來也要扣你的錢!
祁嘉頓時感覺有些煩悶,輕輕問了一句:“既然買不到下邊,那你為什么要上車呢?人家同不同意跟你換呢?”
誰知,就是這簡單的一句話,給自己惹了麻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