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這人怎么說話呢?我母親去首京看病,預(yù)約了醫(yī)生,別說買不到下鋪,就是無座票,站著也得去首京!”
那女士眼睛瞥到一旁,冷冷說道:“等這個旅客上來,我給他貼錢也行,把差價補給他,你不用管了。”
“不行!快點起來,若是想跟人家換,那也得等他上來再說,是不是?你直接就蓋著被子躺著?”
祁嘉依舊堅持的原則。
因為學(xué)習(xí)會李車長說了,買到上鋪的旅客別讓他在下鋪躺著,這個班組上趟出現(xiàn)過這個麻煩。
執(zhí)行命令,這總沒有錯吧?
然而,那女士不僅沒有動作,還帶著諷刺地說了句:“這怎么還磨嘰上了呢?”
磨嘰?
祁嘉最不愿聽的就是這個詞兒!
堂堂一個大男人,七尺男兒,按照原則辦事被說成了絮叨?
“你是聽不懂人話咋的?說誰磨嘰呢?我是按照原則辦事,你們坐車不守規(guī)矩?想咋地就咋地啊?霸座是要承擔(dān)法律責(zé)任的!”
“我們霸座了嗎?這兒的旅客沒上來,上來我不用你們,我自己跟他商量還不行?我跟你說不明白,你把你們車長叫來!”女士憤怒地轉(zhuǎn)過頭去。
“叫車長能怎么的?就是車長告訴我們,不允許旅客躺在不是他的位置,弄亂了被褥,新上來的人能滿意?”
“你快別磨嘰了,趕緊叫車長!”
“你等著!”祁嘉也是氣得不行。
若是在工務(wù)段,都這樣說話不明白的,可能拎著扳子就上去了,打不打起來先不說,最起碼士氣得有!
祁嘉對講機呼叫車長,告知了事項。
可車長連著喊幾遍也不過來,四十多分鐘之后才來。
李車長可能沒當(dāng)回事兒,也可能剛才在忙別的事情,看到祁嘉后,問道:“你剛才說什么來著?有人霸座不起來了?”
“對,就是二十下那一伙的人!”
“過去看看!”
李車長轉(zhuǎn)頭走了回去,看到女士后問道:“你好,我是本次列車的列車長,列車員說你們有些事需要找我?”
那女士滿臉不悅,瞄了眼祁嘉,然后對李車長說道:“是這么回事,我們買的都是中鋪,去母親去首京看病。老太太七十多了,就尋思在下面躺一會兒,等這個旅客來了我和他說,不同意,我就給他貼錢。”
哦?
李車長思索了兩秒鐘,點了點頭笑道:“那行,那你們就和這個上來的人說清楚就得了唄?那就休息吧!”
“多謝車長!你這個列車員橫豎都不行,我說我自己商量也不行,你們應(yīng)該好好培訓(xùn)培訓(xùn)。”女士笑道。
“這個是剛上班的新職,有些東西不太懂,腦筋轉(zhuǎn)變不過來,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助的,聯(lián)系列車員。他如果處理不了,我來為您服務(wù)。”李車長有禮貌地說。
祁嘉站在一旁,簡直無奈了呀!
本以為李車長過來能訓(xùn)一下這個老娘們,結(jié)果笑容滿面,任由旅客想怎么樣就怎么樣?
列車長,將規(guī)章制度擺在何地?
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?
就是他說不允許旅客在不屬于他的位置休息,如果李車長不說這句話,他又何必堅持?
李車長走到門口,對祁嘉揮了揮手,把他叫了過去。
“兄弟啊,你別那么軸,這里和工務(wù)段可不一樣,你那個東西都是死的,一是一,二是二,咱們面對的都是活人,要學(xué)會靈活變通。”
祁嘉心有些亂,問道:“車長,不是你要求的不行嗎?”
“是我要求的不假呀!你自己不會靈活變通一下嗎?”
“行了,我知道了!”祁嘉點了點頭,有些無奈地說。
后來,祁嘉才轉(zhuǎn)變過來這個彎兒。
并不是他自己軸,客運服務(wù)的技術(shù)并不在于手法,而是在于腦筋,很多新來到這個單位的人,也都需要兩三年才會轉(zhuǎn)變過來這個思想。
或許說,吃過一次虧,記憶會很深刻。
就比如祁嘉之前的那個投訴,若是領(lǐng)導(dǎo)跟他講出現(xiàn)問題所有人都要扣錢,那他斷定不會惹事。
而祁嘉,就是個反面的教材。
按照“人民鐵路為人民”的宗旨來講,客運段直接面對旅客,什么事情都要以服務(wù)為出發(fā)點,在旅客不違反大原則的情況下,一切都可以溝通,采取避重就輕的方式解決。
就像那女士說,家母七十多歲去首京看病,中鋪上不去,列車下鋪緊張又無法解決,旅客聲稱自己解決,這個就可以結(jié)束了,沒必要再糾結(jié)下去。
祁嘉只感覺臉火辣辣的燙。
怎么說呢,這種感覺十分的沒有面子,很丟人的感覺。
本以為車長自己要求的,他執(zhí)行車長的命令,解決不了報告列車長,列車長來了之后會堅持原則,誰知,他忙活半個多小時都是多余的。
而那個旅客,旅途中也總是找祁嘉。
雖說鐵路乘務(wù)是服務(wù)旅客,但不至于端茶倒水那么周到,但總是調(diào)節(jié)溫度也受不了,而且,語氣一次比一次激動,祁嘉也和那女士拌了幾次嘴。
上行列車抵達(dá)終點,一路上祁嘉和旅客都不開心。
但他們沒有投訴,也算比較仁義。
事總是惹了之后才會長記性,若是沒惹,別人教得總會記不住。
返程的途中,祁嘉交班之后回到宿營車休息,誰知剛要睡著,就被同事叫了起來,說搭班的伙計讓他回車廂一下。
伙計拿著換票夾,皺著眉問道:“這個二十二中鋪的旅客的車票呢?我和他要,他說給你了!”
“給我了?”
祁嘉這是第一次獨自頂崗,也是第一次盯臥鋪車廂的班,兩個車廂一百三十二張票,要說一個一個找,并不是那么容易。
祁嘉跟隨同事走到旅客面前,同事也是那大混子,語氣比祁嘉還要生硬,質(zhì)問旅客說:“你不說把票給他了嗎?這里沒有,他也不記得!”
那旅客也是一臉憤怒,盯著祁嘉大聲地說:“我怎么沒給你?上車我就給你了!你還沒給我臥鋪卡呢!我告訴你,這張票二百二,我回去要報銷,弄丟了你得賠我!”
祁嘉只是脾氣大,并非那無理角三分之人。
自知理虧,也不好犟嘴:“你消消氣,我去找,只要你給我了就丟不了!”
一百多張票,找也找不明白,祁嘉和同事抱著兩本票夾來到了餐車,找到了車長,說明了此事。
車長很有經(jīng)驗,應(yīng)該是經(jīng)歷過這種事情,將所有的車票后邊夾著的車補車票都拽了出來,對應(yīng)位置的票并沒有動。
那時候,并沒有客運站車無線交互系統(tǒng),硬座車廂的旅客補臥鋪之后,會得到一張新的車票,車票事由會寫著“變鋪”或者“補臥字樣,并且,價格是不同的,一般只是十幾塊錢,這種票不能單獨使用,只能和原票配合使用。
祁嘉將之前王楠教的看票忘了,應(yīng)該說是他大意了,并沒有看價格,也沒有看事由,只是看位置將車票插進去,將臥鋪卡給旅客而已。
李車長有些無奈,質(zhì)問道:“你不說你什么都學(xué)會了嗎?票夾子不會玩?看看這些補臥的票,哪張是哪個旅客的!”
亂了,全亂了。
車補車票上面沒有姓名,祁嘉只感覺一個頭有兩個大。
拿起一堆車補車票,一張一張按位置塞回去,最后有一張,李車長點了點桌子:“看好這張的事由,這不是變鋪嗎?他以前是哪個位置?”
忙活了一個多小時,這才找到原因,有一位硬座車廂的旅客,在辦公室補了臥鋪,補的上鋪,祁嘉收了他的票,給了他一張卡。
結(jié)果這個旅客溜達(dá)溜達(dá),又走回了硬座的辦公席。
旅客告知列車值班員位置后,花了九塊錢變成了中鋪,拿回票交給祁嘉。
祁嘉沒看價格和事由,又給了他一張鋪卡,沒有收回原來的,嚴(yán)重違規(guī)將這一張車補車票單獨塞進了一個位置,這就導(dǎo)致整個票夾亂套了。
李車長塞了塞,將票夾子扔給了祁嘉,沒好氣地說:“他的票這不在這兒呢嗎?這樣配不就對了嗎?沒讓你們實習(xí)嗎?你是怎么學(xué)的呀?”
“學(xué),也沒有人教過我呀?”
其實王楠都教了,只是這個反面教材沒記住而已,或者說,他把這個分工作看得太簡單了,根本就沒往心里去。
耽誤了兩個小時睡覺時間,后半夜還要值乘,自然沒有什么好心情。
回到車廂,祁嘉拿著票夾,拍了拍變鋪那位旅客,聲音生冷硬地說:“剛才你去變鋪了是吧?”
“嗯!”旅客一臉茫然。
祁嘉扯著嗓門說:“那你不和我說明白?你這個位置應(yīng)該插三張票,那原來的那張鋪卡呢!”
“也在我這兒,你也沒要啊?”
哼!
“沒要,你不知道給我嗎?痛快兒的!”祁嘉仿佛戰(zhàn)場上視死如歸的將軍一樣,怒目圓睜。
他自己業(yè)務(wù)不精,他還有理了!
拿上票卡,祁嘉走到下一個位置,從夾子里拽出一張票,聲音自丹田發(fā)出,直沖喉嚨:“這是你的票,拿著!沈北下車!”
“哦哦,下車。”姑娘一臉的茫然。
不知道為什么,這個列車員換個票,想把人家的月經(jīng)嚇出來呀?
喊那么大聲干什么?
叫了所有沈北下車的旅客之后,祁嘉走到了二十二中鋪,就是剛才說丟票那個男人的位置,又是渾厚的喊著:“這不是你的票嗎?我不收了,拿著!長春下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