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寺前殿——
這些蟲妖本來往前沖,沖不破,即便是不知生死的蟲妖也隱隱有些畏懼,沖擊的速度緩慢下來,就在這個時候,發現了后面竟然出現了沈滄溟和他保護的百姓。
沈滄溟雖然一身的煞氣,但是他沒有周衍身上的農神谷穗。久經廝殺,當然疲憊,并且失去了手臂,眼睛,一身實力顯然大幅度降低了。
他保護的人,又都是尋常的百姓,被嚇得腿腳酸軟,和手持利刃的周衍等人完全不同,這些蟲妖就都奔過去。
沈滄溟握橫刀迎戰。
橫刀三尺,刀身鋒利,卻只是邊軍的副手武器,在近距離,無甲廝殺中使用,現在在室外,以一對多,橫刀就開始有些捉襟見肘了。
更不必說沈滄溟還是負傷疲憊狀態。
這些蟲妖覺得自己一定沒有問題,這樣的自信和執著,一直到沈滄溟拋棄橫刀的時候,抵達了最高峰,失去了鋼鐵兵器,又沒有甲胄的人族,不過只是人肉。
沈滄溟握住陌刀的時候,這些妖孽將他幾乎埋起來了,周衍,李鎮岳各自擊潰自己負責的方向,然后朝著沈滄溟靠近,周衍道:“沈叔!”
低沉肅殺的刀鳴響起。
陌刀森亮的刀鋒只是瞬間就炸開,直斬出群妖包圍,這一口刀很鋒銳,極大,單純的刀刃就已長三尺,比起尋常的橫刀更為寬大,乃是當年斬馬刀級別的制樣。
陌刀猛然橫掃,三只蟲妖被攔腰斬斷。
沈滄溟旋身回防,卸去力道,巨大的匣子里面還有一柄七尺長的柄,有蟲妖從后面撲殺攻擊百姓,沈滄溟右腳后踢,木匣直接碎裂開來,四分五裂。
碎裂的木匣子猶如勁弩射出的弩矢。
只是瞬間從人群間隙射出,直接鑿穿了妖怪胸腹。
一柄墨色的混鐵鋼棍將一名蟲妖僧人直接點爆。
尾端有鐵錐,煞氣森然,沈滄溟反手將三尺長的刀身插入地面,反手抓住飛出去還沒有落下的混鐵棍,猛然掄起砸下,這一根長棍從天而降劈下。
一只蟲妖被打得腦殼爆裂,沈滄溟將這混鐵棍和刀身卡在一起,猛然一轉,陌刀組合完畢,沈滄溟的眸子里,一股血色的煞氣升騰。
周衍和李鎮岳看到,一股寒芒炸開掃過。
如同霜雪一樣,緊接著,圍繞著他的十幾個蟲妖幾乎是同時被打得飛起后撤,蟲妖的血散落在地,那柄大唐時代最恐怖的殺器指前方。
這是一柄特制的陌刀。
陌刀并非是尋常刀器,有多種刀頭。
皆雙面開鋒。
有單尖兩刃,雙尖兩刃,以及三尖兩刃。
刀身寬大,長三尺。
刀柄長七尺,比起常規陌刀更長三尺,竟是和名將闞棱一個級別。
全長一丈的長柄兩刃刀,沉重莫名,非軍中極端悍勇之人,不可以使用,甚至于,就連軍神,開國國公,軍功封爵的人也不能夠用陌刀陪葬。
燦若霜雪,旋斬之下,連斬數妖,方圓之內,無可匹敵。
使用刀盾的李鎮岳眸子收縮。
心中隱隱震動,如果當日和他們糾纏的沈滄溟,用的是陌刀,那恐怕自己就算是用弩,利用沈滄溟的重傷和目盲,也不是他的對手。
然后他注意到了沈滄溟和周衍的刀法。
注意到周衍的刀法,雖然是在使用重刀,但是某些收刀和處理的細節上,比起常規的橫刀刀法,都會顯得過于放長擊遠。
這不是橫刀刀法。
至少,不只是橫刀刀法。
沈滄溟,你竟然將陌刀的刀法拆解教給他了嗎?!
李鎮岳意識到了沈滄溟對于周衍的看重,握著刀,提著盾,朝著前方突圍,而周衍則是從另一側靠近。
蟲妖包圍了沈滄溟。
然后被沈滄溟獨自撕裂了防線。
沈滄溟帶著百姓過來,不需要說什么,李鎮岳,周衍分別從兩側趕上去,一者用重盾撞擊,一個則是用出烽燧斬,將兩側的蟲妖斬殺。
周衍沒有問智軒在哪里。
他看到沈滄溟的神色緊繃,明明沒有很大的情緒波動起伏,卻能感覺到那種平靜之下的巨大悲愴,沈滄溟最后只是看了一眼后方的大殿,道:“走?!?/p>
周衍道:“好。”
以陌刀為核心,周衍,李鎮岳為輔助。
三人硬生生從最前斷后的地方,護持百姓往后走,和裴家,以及老兵們匯合,沈滄溟單手持陌刀,哪怕只穿著尋常的墨色圓領袍,仍如戰場上的殺神一般。
成功后撤離開了臥佛寺前殿,最后群妖還要往出奔,放眼望去,整個寺廟籠罩在一片暴雨之下,寺廟里面的經幡隨著狂風舞動。
前殿青史磚縫隙里面的血水朝著外面流轉,里面有一個個蟲子爬動蜷曲,所以一眼看去,都不知道是血水涌動過來了,還是說蟲子卷著血水爬行。
眾人都退出了寺廟,看到山門,群妖翻卷。
沈滄溟握緊陌刀,李鎮岳凝氣化岳,周衍三火合一。
三種不同風格的力量狠狠的砸出去。
火焰獠過地面,蒸騰血水和蟲妖,地氣升騰,化作一根根石柱,堵住了山門,最后盡數被陌刀重劈砍斷,坍塌化作了短暫的屏障,將這佛門山門堵住。
血色蟲妖還要外出。
眾目睽睽之下,沈滄溟后撤半步,單手握住了陌刀。
這一柄陌刀高舉,渾身法力流轉,煞氣化作風暴糾纏在了陌刀刀鋒之上,或許論及統兵列陣,軍略陣計,出身白身的沈滄溟不過只是外行三流,只有三千統率。
但是論起煞氣,那么十六歲參軍,二十六年軍伍。
一刀一刀拼殺出來的戰場身份。
沈滄溟身上的煞氣,足以稱得上是當世一流,蓄勢之中,血海還要從寺廟縫隙里奔出,沈滄溟怒喝一聲,陌刀之上,血色光焰吞吐,狠狠劈下。
轟?。。?!
氣浪翻卷。
寺廟內巨大的青銅佛鐘被激蕩,發出了當當當的聲音,沈滄溟大口喘息,鬢發很快被汗水沾濕了,他的眼底有悲愴,還有安靜,緩緩直起了腰背。
蘇鶴軒,你我——
分道揚鑣。
陌刀橫掃,細碎的破碎聲音響起來,這頗為莊嚴肅穆的寺廟山門出現了一道道裂隙,迅速蔓延,擴大,最后,兩側的部分巖壁,還有整個寺廟高有數丈的山門,轟然倒塌!
沈滄溟一刀劈碎了一座名寺的山門!
隋朝末年,名士親筆寫下的【北寺】牌匾碎裂。
轟隆隆的聲音中,臥佛寺正門,連帶著山門牌匾諸多東西盡數坍塌,堆積在一起,變成了天然的壁壘,而其中蘊含的恐怖煞氣,則是刺激那些最低等的妖蟲不能靠近。
逃出來的百姓們寂靜,看著那男人手中的陌刀抵著地面,卷曲的長發在風中微動,背影豪勇堅毅,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落寞悲愴。
如此,臥佛寺之難被短暫制止了,百姓擁堵在路上,彼此吵鬧著往外退去,沈滄溟回身的時候,受了傷的裴玄鳥,還有藏起來的裴昂駒等人,都認出來了沈滄溟的身份。
裴昂駒瞳孔收縮,朝著后面退去。
裴玄鳥則握著刀柄,還打算討伐叛逆。
但是他走出一步,卻意識到,現在百姓好不容易從臥佛寺的核心逃出來,重點是要撤離,在這個情況下,自己和剛剛斬斷臥佛寺山門的沈滄溟爭斗,必會引出第二波亂子。
他呼出一口氣,收了腳。
沈滄溟那種無甲時期一米九幾的身高,肩寬,以及手中那柄,代表著大唐絕對精銳的陌刀,讓他迅速得到了百姓的認可,以及那些匯聚起來的殘兵認可。
左側周衍持刀,右側李鎮岳舉盾。
屬于大唐邊軍標準突擊小隊的選擇之一。
種種的行動和細節都表明了他們大唐精銳的身份,百姓下意識安心,李鎮岳低聲道:“驅散百姓,要小心,否則的話,還有可能出現第二次的亂事。”
沈滄溟目光掃過前方,道:
“曾經有過軍中經歷之人踏前,每一人率三十人。”
“次序后撤?!?/p>
“諾!”
李隆基看著那高大的男人,以及那柄陌刀,沒有露頭,只是混在了尋常百姓當中,以一種難免慌亂,卻猶自還有秩序的方式撤離。
周衍回頭看著臥佛寺。
寺廟擁堵在那里,煞氣洶涌,血色,妖氣,還有奇詭的佛光匯聚在一起,沖到天穹之上,和垂落的重重陰云,匯聚成一副觸目驚心的畫面。
織娘,蟬蛻,長生,蓮花,復活……
周衍隱隱約約感覺到,臥佛寺隱隱然封閉,隱隱像是一個巨大的卵似的,有什么東西要在里面匯聚,像是胎兒一樣,他收回目光,和李鎮岳,沈滄溟一起護著百姓離開這里。
一口氣去了五六里外的一處寬闊平地,這才稍稍松了口氣,百姓們才驚魂稍定,他目光掃過,看到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龐,在其中,也感覺到了幾許殺意和敵意。
那些敵意來自于身穿錦衣的人。
裴家的人,親眼看到了周衍從天而降,和李鎮岳一起,將裴玄豹以一種酷烈的方式,當眾斬殺,現在,稍稍安全下來,他們的敵意就難以遏制和壓下來了。
百姓們離開了危險,又驚懼于未知的恐懼,不敢輕易草率離開這里,裴家人則站起身來,轉身,一道道目光看向周衍,李鎮岳,以及那手持陌刀的沈滄溟。
李鎮岳神色漠然,臉上的刀痕讓他的氣質充斥著一種肅殺冷冽,手中特有的加厚刀背的橫刀沒有放下,而鐵鑄重盾更是微舉。
周衍的右手握著地魄天傾,刀刃上一絲絲熾烈的火勁流轉;沈滄溟手中陌刀扔在,裴家和這三人之間,隱隱然有一種對峙匯聚。
像是繃緊的弓弦。
李隆基,高力士,陳玄禮藏在百姓當中。
有回過神來的百姓在感謝沈滄溟他們,說話的時候,聲音都在顫抖著,語無倫次,卻能讓人感覺到那種發自于真心的真切的感激。
李隆基看著裴昂駒緩步走出。
裴昂駒伸出手,用橫刀的刀柄將那幾個百姓撥開,他終究是玄官,手段武功還在,哪怕只是稍稍用力,也不是尋常百姓可以抵抗的。
何況還是剛剛經過臥佛寺之事,嚇得腿腳都脫力的?
這些百姓被推搡在地。
蹲在角落里面,拿著高力士拿出的點心在吃的李三郎抬了抬眉。
哦豁?
而被推搡的百姓看到那一身錦緞長袍,器宇不凡的貴公子,有些怒氣,可是裴昂駒已取出腰牌,大聲道:“本將乃河東裴家,朔方軍騎將裴昂駒?!?/p>
“先前我等大唐軍將,護諸位撤離?!?/p>
“不必道謝?!?/p>
“皆我等分內之事也?!?/p>
“如今業已安全下來,諸位退開?!?/p>
裴昂駒目光倨傲,看向沈滄溟,道:“叛賊沈滄溟,逆賊周衍,李鎮岳,背棄大唐,與妖魔勾結,私藏我大唐鎮國重器,當眾殺害裴家子弟?!?/p>
“本將懷疑,汝等和妖魔勾結?!?/p>
“引導臥佛寺之事,如今證據確鑿,左右,以及我大唐百姓,皆上前來,和本將一并將此獠捉拿歸案,為臥佛寺枉死者……”
“報仇,雪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