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心的銀線如活物般游走,順著經脈直逼心臟,陸淵右肩的九厄劍嗡鳴不止,劍脊裂痕滲出暗金血絲,與那銀線在皮肉下交錯纏繞,仿佛兩股意志正于體內廝殺。他沒動,只是將左手緩緩抬起,指尖抵住心口,任那銀線如荊棘般扎入血肉。
“你不是魔。”他低語,聲音像是從地底碾出的碎石,“那你是什么?”
九厄劍驟然一震,識海深處,一道蒼老的聲音終于開口:“他是我封的鎖,也是我斬的念。”
陸淵瞳孔一縮。
噬靈尊崩解的黑影中,那張面孔愈發清晰——眉骨高聳,眼神沉靜,竟與葉孤鴻年輕時有七分相似,卻又多出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。不是君臨天,不是初代閣主的惡念,而是……另一個他。
“善念?”陸淵冷笑,指尖用力,逼出一滴精血墜入劍脊,“所以你們說的禍端,反而是正統?那我這一路斬的,全是護道者?”
劍中殘念未答,只有一縷微光自裂痕中浮出,映出三息前的畫面——葬劍魂刺入因果錨點的剎那,噬靈尊體內浮現的并非邪祟,而是一道被鐵鏈貫穿胸膛的身影。那人雙目緊閉,雙手合十,周身纏繞著十萬道劍氣凝成的鎖鏈,每一根鎖鏈末端,都連著一柄殘劍,劍身刻名:李歸塵。
陸淵認得這個名字。
南荒古族碑林最深處,第一塊無字碑上,唯一刻下的名字。
“他鎮的是惡念。”殘念終于開口,聲音如風穿古塔,“你斬的,是鎮魔之人。”
話音落,天道碎片劇烈震顫,符文逆向旋轉,銀線猛然收緊,陸淵喉頭一甜,一口血噴在劍脊上。可他沒退,反而將九厄劍橫于胸前,劍尖直指那尚未完全消散的黑影。
“那你告訴我——”他咬牙,精血順著劍脊裂痕倒灌,“若善念成尊,惡念成天,這天地,到底誰瘋了?”
殘念沉默。
而就在此刻,祭壇地脈轟然炸裂。
沙土翻涌,無數斷裂的劍刃破土而出,劍身銹跡斑斑,卻每柄都刻著名字,有的清晰,有的模糊,有的只剩半字。陸淵剛欲上前,一股無形力場迎面撞來,將他狠狠掀退三步,右肩布條崩裂,七情絲線微顫,夜未央殘識如風中殘燭,幾欲熄滅。
“不認我?”陸淵抹去嘴角血跡,冷笑,“好啊,那我便不走。”
他單膝跪地,將九厄劍橫于身前,劍脊裂痕朝天,精血順著掌心銀線倒灌而入。劍身嗡鳴,時繭殘余的銀輝在識海中一閃而逝,映出十萬道模糊身影——他們跪伏于地,手持殘劍,頭頂蒼穹裂開一道貫穿天地的巨縫,而執劍者,正是那與噬靈尊面容相同的男子。
“吾以善念鎮魔,爾等以魂為碑。”殘念低語,聲音如從遠古傳來,“十萬劍修,自愿獻魂,只為封印那柄逆天之劍——初代閣主斬下的惡念。”
陸淵猛然抬頭。
“所以這劍冢,不是墳。”他聲音沙啞,“是碑?”
話音未落,地底轟鳴再起。
十萬道虛影自沙土中升起,身披殘甲,手持斷刃,眉心無痕,眼神卻如烈火不滅。他們不言不語,只是齊齊抬劍,劍尖朝天,殘刃在空中交織,化作一道金色鎖鏈,纏向噬靈尊殘軀。
黑影劇烈扭曲,發出悲鳴:“我守十萬年,為何反縛我?!”
陸淵盯著那張與葉孤鴻相似的面孔,忽然笑了。
“因為你等的,不是守墓人。”他緩緩站起,撕開右肩布條,露出九厄劍脊,劍骨裂痕如傷痕遍布,“是執劍者。”
他一步踏出,直面那十萬虛影。
力場再度襲來,這一次,他沒有退。精血自指尖涌出,滴落在劍脊上,順裂痕流入地脈。剎那間,一道共鳴自地底炸開,沙土中浮現出無數銀線紋路,與他掌心銀線完全重合。
“若我亦是棋子,”他低語,聲音不大,卻傳遍祭壇,“那便讓棋子替你們執劍。”
九厄劍轟然一震。
殘念低語:“吾以善念鎮魔,爾等以魂為碑——今有悖道者持殘劍,可破封,可立碑。”
十萬虛影齊齊轉身,目光落于陸淵身上。
那一瞬,他左眼銀河紋路爆閃,十萬道面孔在星辰中浮現,每一張眉心,都有一點微光,如星排列。他認出了他們——南荒古族的戰士、孩童、老者,眉心銀河紋路的源頭,不是烙印,是傳承。
是執念。
是碑。
一名無名劍修虛影緩步上前,手持斷劍,劍身無名。他抬起手,指尖輕觸陸淵左眼。紋路微燙,浮現半字——“葬”。
陸淵未動。
他知道,這不是結束。
是開始。
他轉身,面向祭壇核心,那里,金色鎖鏈正緩緩收緊,噬靈尊悲鳴不止:“我為你們鎮惡十萬年,你們卻讓一個悖道者執碑?!”
陸淵不答。
只是將九厄劍高舉,劍脊裂痕對準祭壇中央,低語:“你們葬身此地,不是為鎖忠魂。”
他猛然下壓。
劍骨狠狠插入祭壇。
精血順紋路蔓延,與地脈血線交匯,剎那間,十萬虛影齊聲低喝:
“靈碑——立!”
轟!
金色鎖鏈暴漲,化作一道通天光柱,將噬靈尊徹底禁錮。地脈震動,沙土翻涌,無數殘劍自地底升起,環繞光柱,劍尖朝內,如眾星拱月。祭壇中央,一座由殘劍與金鏈交織而成的碑影緩緩成形,碑面無字,卻有十萬道劍意凝于其上,仿佛整片南荒大地,都在為它共鳴。
陸淵跪在碑前,右肩布條早已碎裂,七情絲線微顫,夜未央殘識如風中殘火,卻仍有一縷微光,輕輕拂過他眉心。
他抬頭,看向那被禁錮的黑影。
“你說你守了十萬年。”他聲音平靜,“可他們,等了更久。”
噬靈尊不再悲鳴。
只是那張與葉孤鴻相似的面孔,緩緩閉上了眼。
殘念在劍中低語:“善念化尊,惡念污染……你斬的,從來不是魔。”
陸淵沒答。
他只是將手按在碑上,精血順著紋路滲入,左眼銀河紋路倒映出十萬劍修面容,星辰排列,如陣。
忽然,一名虛影抬手,指向祭壇深處。
陸淵順著望去。
沙土裂開,一柄青銅短劍破土而出,劍身刻著一個古篆——“葬”。
他伸手,握住劍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