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落星沉月未眠 第五章：迎春藤（二）

回到聽風小筑時，盛三娘已經回來了。

她換下了小廝的裝扮，穿一身緋色紗裙，眉心的紅妝被雨水打花了一些，卻更添了幾分嫵媚。

見三人進來，她從袖中摸出三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，放在桌上：“掌柜的床底下有一個暗格，這是從里面找到的。”

盛三娘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，卻難掩興奮：“還有一個意外收獲，暗格里藏著一本賬本，記著近半年跟聚寶閣交易的客戶名單，其中有三個名字很眼熟。”

舞星兒解開油紙包，里面露出三封密信，信封上沒有署名，只用火漆印著不同的圖案：一個是狼頭，一個是蝴蝶，一個是蓮花。

“狼頭是幽冥殿，蝴蝶是暗月，蓮花……”葉影皺起眉：“難道是寧王的標記？我記得他書房里的屏風上刻著蓮花。”

北冥月拿起那封印著狼頭的信，拆開信紙，上面用墨汁寫著幾行字，字跡潦草得像鬼畫符：“三月初三，聚寶閣交珠。子蠱已植，母蠱在幽冥殿少主處。”

“銀線蠱！”舞星兒的手猛地收緊，信紙被捏出褶皺：“我說聚寶閣的夜明珠怎么會有蠱蟲痕跡，原來是幽冥殿少主楚夜放的！他想神不知鬼不覺地追蹤珠子的下落。”

葉影拿起蝴蝶印的信，念道：“‘牽機引’已備好，十名孤兒今夜酉時送往后山。葉靈姬。”

他臉色一沉：“牽機引是苗疆的藥，能讓孩子任人擺布。看來孤兒案果然跟暗月組織有關！”

最后一封蓮花印的信最短，只有一句話：“貢品案后，速將‘天字三號’珠送寧王府。”字跡端正，像是出自文官之手。

“三案果然有關聯！”北冥月的手指點在桌上：“幽冥殿劫走貢品，暗月組織抓孤兒，寧王則在背后坐收漁利。他們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
舞星兒忽然想起什么，轉身從竹柜里翻出一本賬冊，翻開其中一頁：“你們看，這是七閣六樓記錄的孤兒失蹤案，案發地點都在寧王的封地附近。而且……”

她指著其中一行：“每個失蹤的孩子，都在出生時被測出有‘純陽之體’。”

“純陽之體？”葉影的折扇停在半空：“我好像在哪本書上見過，說是練某種邪功的最佳鼎爐。難道幽冥殿在煉蠱？”

舞星兒深深嘆了口氣，憂心忡忡道：“純陽之體的孩子能承受至陰之物，幽冥殿的養蠱池之一就在黑風寨后山，那里陰氣極重，他們怕是想用暗月抓走的孩子來養某種厲害的蠱蟲。”

盛三娘補充道：“賬本上記著，聚寶閣上個月給寧王府送過三批東西，都是一些煉丹的藥材，其中有一味‘血蓮’，只有西域才有，據說能增強蠱蟲的毒性。”

“這么說，寧王不僅勾結幽冥殿和暗月組織，還在偷偷練蠱？”葉影的臉色凝重起來：“他想靠蠱蟲控制百官，貪污受賄？”

舞星兒搖了搖頭，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著：“沒那么簡單。葉文淵當年查的是寧王勾結江湖勢力的事，十五年前葉家滅門，恐怕也跟這有關。”

北冥月拿起三封密信，手指在上面輕輕劃過，忽然停在蓮花印的信紙上：“這字跡我好像見過，跟父親書房里那封匿名信很像。父親說，那是葉文淵生前寄來的。”

三人對視一眼，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震驚。

十五年前的葉家滅門案，三年前的孤兒失蹤案，三天前的貢品被劫案——原來這三起案子，都系在寧王一根線上。

“看來，我們得去一趟黑風寨了。”葉影收起折扇，衣角在風里獵獵作響：“不把養蠱池端了，這案子永遠查不清。”

北冥月從懷里取出一卷羊皮紙，在桌上鋪開。

那是天下第一鏢局的鏢師手繪的鷹嘴坡劫案地形圖，上面用朱砂標出了黑衣人出沒的位置、鏢師犧牲的地點，還有貢品被奪走的路線。

“你們看。”她的手指點在地形圖的西側：“這里有一個山谷，護送貢品的鏢師說案發前這里并沒有路，像是臨時炸開的。黑衣人就是從這里沖出來的，動作快得像鬼魅。”

葉影湊近細看，發現山谷的入口處標著一個小小的“幽”字：“這是幽冥殿的標記，看來他們早就勘察過地形。”

“不止。”北冥月慢慢移到地形圖上的東側：“這里有一片竹林，地上有馬蹄印，朝向寧王的封地。但鏢師說，這片竹林根本走不通馬車，除非……”

“除非他們用了特殊的交通工具。”葉影接過話頭。

舞星兒抬手掃過羊皮紙邊緣：“墨家的‘飛天鳶’能載重物飛過竹林，墨千機上個月還說要給七閣六樓送一架新的。”

北冥月抬頭望向竹樓內，對盛三娘道：“能借一間換衣室嗎？接下來要去黑風寨，這身裝扮不太方便。”

盛三娘笑著指了指聽風小筑的側門：“里面有備好的衣服，是按姑娘的尺寸做的，您瞧瞧合不合身。”

北冥月走進側門，里面是一間雅致的小屋，衣架上掛著一身玄色勁裝，領口和袖口繡著銀線暗紋，腰間配著一條黑色腰帶，上面嵌著七枚小小的銅鏢，正是天下第一鏢局的標志。

她換下素色襦裙，穿上勁裝時，忽然覺得渾身的筋骨都舒展了。

鏡中的女子眉眼清冷，左眼角的淺痣在玄色衣料的映襯下愈發分明。

勁裝的剪裁利落，勾勒出她纖細卻有力的腰線，腰間的雁翎刀斜斜挎著，寒玉鞘與玄色腰帶相映，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。

“這衣服……”她輕撫過袖口的銀線暗紋，忽然想起蓮心曾說，七閣六樓的裁縫能根據人的身形和氣質做衣服，看來傳言不假。

走出側門時，葉影和舞星兒都愣了一下。

葉影搖著折扇，左頰梨渦漾開：“嘖嘖嘖……穿勁裝的月大小姐，比穿襦裙時多了三分銳氣，倒像是要去闖龍潭虎穴。”

舞星兒也點頭：“這玄色襯得你膚色更白了，左眼角的淺痣也更明顯了，若是蒙個面，保管江湖上的人都認不出你是天下第一鏢局的大小姐。”

北冥月摸了摸腰間的黃金甲級鏢牌，鏢牌被勁裝的腰帶遮住，只露出一角。

她忽然覺得，這身裝扮不僅是為了方便行動，更是為了隱藏身份——在接下來的查案中，她不再只是天下第一鏢局的大小姐，更是追尋真相的江湖人。

“說起來，我還沒謝過你們昨天在聚寶閣幫我。”北冥月開口道。

舞星兒轉身從竹柜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食盒：“謝什么，我們也是為了查案才去聚寶閣的。”

葉影搖著折扇，輕聲笑道：“就是就是，大家都是互幫互助。”

食盒打開，一股桂花的甜香漫了出來，里面是六塊桂花糕，米白色的糕體上撒著金黃的桂花，看著就讓人食欲大動。

葉影眼睛一亮，伸手就想去拿，卻被舞星兒用軟鞭纏住了手腕，紅絲勒在他的手腕上，力道不重，像給葉影撓癢癢。

“想吃？”舞星兒挑眉，右眼角的紅痣在陽光下閃著光：“先說說，你昨天為什么要搶那顆珠子？你明明知道是假的。”

葉影的折扇抵著下巴，笑得像一只偷腥的貓：“小星兒，你這就不懂了，我不抬價，怎么引那黑衣漢子暴露？再說……”

他忽然湊近，青衫的衣角掃過她的紅裙：“我就是想看看，你打算怎么揭穿那顆珠子的秘密。”

舞星兒的臉頰微微發燙，猛地收回軟鞭。

葉影趁機搶過一塊桂花糕，塞進嘴里，含糊不清地說：“嗯，玉娘的手藝又進步了，比上次我偷的那塊還甜。”

“誰讓你偷的！”舞星兒嗔道，卻還是把小食盒往他面前推了推。

兩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，舞星兒快速縮回手，卻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茶盞，“哐當”一聲，茶盞摔在地上，茶水濺到葉影的青衫上。

舞星兒趕緊拿出帕子去擦，卻被葉影抓住了手腕，他的手心溫熱，帶著桂花糕的甜香，舞星兒的心跳忽然亂了節拍。

“別擦了。”葉影的聲音低沉了幾分，左頰梨渦里藏著笑意：“這件衣服本來就該換了，盛三娘不是也給我準備了新的嗎？”

舞星兒這才想起，盛三娘說給每個人都備了去黑風寨的衣服。

她轉身從側門拿出一件深藍色的短打，扔給葉影：“趕緊換上，這顏色襯你的膚色，也方便行動。”

葉影接過短打，走進側門，片刻后出來時，舞星兒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
深藍色的短打穿在他身上，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利落，腰間的軟劍“逐風”斜斜挎著，竹鞘與深藍色的衣料相映，少了幾分玩世不恭，多了幾分江湖人的銳氣。

“笑什么？”葉影抬手摸了摸臉頰：“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帥氣？”

“臉皮真厚。”舞星兒別過臉，卻忍不住偷偷打量他。

陽光落在他左頰的梨渦上，竟讓她想起小時候在暗月組織，偷偷看到的那輪滿月——明明危險，卻又讓人忍不住靠近。

就在這時，一陣“撲棱棱”的聲音從桂花林外面傳來。

眾人抬頭望去，只見一只木頭做的鳥兒正往聽風小筑飛來，鳥兒的翅膀是用薄木片做的，尾巴上系著一根紅繩，嘴里還銜著一個小紙卷。

“是墨千機的機關鳥！”舞星兒笑著抬手，機關鳥準確地落在她的掌心。

北冥月好奇地湊過去，只見那機關鳥做得栩栩如生，眼睛是用黑琉璃做的，翅膀上還刻著細密的紋路，一看就知道做工精巧。

“星、星兒姑娘！”一個略顯結巴的聲音從桂花林外面傳來。

北冥月回頭，只見一個穿灰布工裝的年輕男子正往這邊跑，額頭上戴著護目鏡，身上沾著機油，手里還抱著一個盒子。

此人正是墨家機關道的第十五代家主，墨千機。

他跑到聽風小筑時，才發現天下第一鏢局的大小姐北冥月也在。

他的臉突然一下子就紅了，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：“月、月小姐，你、你也在？這、這是我新做的機關鳥，能、能跟蹤人。你、你看……”

北冥月接過機關鳥，輕輕碰了碰它的翅膀，木頭的觸感很光滑，顯然是打磨了很久：“這鳥兒很精巧，墨公子。”

墨千機的臉更紅了，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：“我、我平時除了在墨家機關道，就在、就在七閣六樓研究新機關。這、這聽風小筑的竹樓，就、就是我做的機關門。”

葉影湊過來，拍了拍墨千機的肩膀：“我說這竹樓怎么每次都自己開門關門，原來是你的功勞啊。千機兄，這機關鳥能跟蹤人嗎？”

墨千機點點頭，從木盒里拿出一個小哨子：“吹、吹這個哨子，機關鳥就會跟著目標飛，最、最遠能飛十里地。”

北冥月忽然想起鷹嘴坡的劫案地形圖，眼睛一亮：“墨公子，這機關鳥能在夜間飛行嗎？我們今晚要去黑風寨，或許能用得上。”

“能、能！”墨千機趕緊點頭，從木盒里拿出一個小燈籠，掛在機關鳥的爪子上：“這、這燈籠里有熒光石，能、能照亮。月、月小姐要是想用，我、我再去做幾只來。”

北冥月笑著搖頭：“一只就夠了，多謝你，墨公子。”

墨千機的臉又紅了，撓了撓頭：“那、那我先回去了。你、你們要是有、有需要，就、就搖這個鈴鐺。”

他從懷里摸出一個銅鈴鐺，遞給北冥月，然后轉身跑進桂花林。

他跑了幾步，又回頭看了一眼北冥月，然后臉更紅了。

葉影看的直笑：“月大小姐，千機兄不會是看上你了吧。”

北冥月趕緊轉移話題：“我們來商量一下晚上去黑風寨的路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