慘嚎聲中九環刀墜地,劉理青匕首去勢未盡,腳底生風學著楊蒼松的步子向前猛探一步!
匕尖毒蛇般鉆入對方小腹“噗嗤”悶響,溫熱血漿濺了滿手。高個兒眼珠暴突,枯爪死死抓住少年手腕,喉頭咯咯作響。
血腥氣沖入鼻腔,劉理青胃里翻江倒海,忽的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么,掌中匕首似有千鈞重,那漢子腹中腸肚的滑膩觸感透過刀柄傳來,燙得他幾乎脫手。瘦高個兒喉間血沫汩汩涌出,鐵鉗般的手卻越收越緊。
“撒手!”楊蒼松的暴喝驚醒夢中人。劉理青猛抽匕首踉蹌后退,斷指漢子如朽木般栽倒,肚破腸流。
豹頭漢子踉踉蹌蹌從后廚出來,見同伴慘死,九環刀舞作一團雪光:“小畜生納命來!”刀風籠罩丈許方圓。楊蒼松肩插飛刀行動不便,眼見刀光劈向少年脖頸!
劉理青此時已被血腥驚得清醒,方才的膽氣蕩然無存,雖前些日被劫時已見過人命消逝,但那時那匪乃是跌下馬車受馬一踏一命嗚呼,馬車揚長而去未見得尸首。幼時連宰雞宰豬爹媽也護著劉理青,此番乃是第一次見如此場面。
一陣風壓使劉理青回過神來,那漢子的刀刃已至自己面前。生死關頭,劉理青腦中一片空白。昨夜月下,楊蒼松鐵拳擊樹的殘影驟然清晰——百拳落處,樹皮寸斷而主干碎裂,勁力皆透表皮!鬼使神差間,他匕首不架不格,腳步如雷帶著身子向前沖一步,匕尖反如毒蛇吐信直刺刀光中心!
“叮!”
尖鳴刺耳。九環刀竟被這毫無力道的一刺蕩開半尺。豹頭漢子虎口崩裂,滿眼不可置信!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,劉理青二次揉身直進,左拳如電轟出!
拳風破空,正中面門!豹頭漢子雙目凸出,九環刀嗆啷墜地。七尺身軀晃了兩晃,軟泥般癱倒,扶著一旁桌椅欲起身卻似兩腳抹油。
最后那矮漢子見勢不妙,揚手灑出漫天白灰,轉身欲撞破后窗。楊蒼松虎目赤紅,臂上青筋如虬龍盤繞。追身用未傷的單手拎起矮漢子掄起砸向地面,夯土地面竟陷下半尺!鐵拳自下而上轟出,恰似驚雷破云,帶著十年沙場積累的殺伐之氣。
"砰!"
顱骨碎裂聲如擊破革,矮漢子七竅噴血,身子如破袋般癱軟。
“老東西……救我!”豹頭漢子依舊站不起身,兩股戰戰雙腿發軟,扭頭看著大門方向。那跛腳掌柜已不知何時起身要向外逃,還將木腿卸下以防磕出聲響。
楊蒼松忍痛抓起一旁木桌擲出,重重砸在老者頭上,老者倒地抽搐兩下,不動彈了。
豹頭漢子仍不死心,欲提起九環刀卻手腳皆使不上力,楊蒼松一腳蹬向漢子后腦勺,再遭重擊終于昏了過去。
店內一片死寂,血腥味混著鹵香,釀成令人作嘔的甜膩。劉理青怔怔望著自己染血的雙手,匕首“當啷”墜地。掌中粘稠的血漿尚帶余溫,指縫間還掛著不知是衣還是肉,高個兒暴凸的眼珠似在死死瞪著他。
“呱——!”少年終于跪地狂嘔,膽汁混著清涎滴在血泊里。楊蒼松撕下衣襟草草裹住傷處,默默拾起滾落腳邊的玉墜,應是方才打斗中被擊落的。
“理青兄弟?!辫F漢聲音沙啞,扶起劉理青替其擦凈口角污穢,將玉墜按回少年掌心,道:
“江湖兇險,這些事是常有的,但不可因這些事便失了心氣。理青兄弟,記住這個滋味,切莫丟了自己的心?!?/p>
劉理青指尖觸到玉墜冰涼,眼前又浮現那少女的笑顏,心也稍許安定下來,將精鐵短匕擦拭干凈收回腰間。
“蒼松兄,你的肩……”
“不礙事,俺身子骨硬著呢。”
靜寂中,忽的后院傳來嗚咽。楊蒼松警惕地抄起九環刀,循聲撥開柴堆。但見幾人被捆作粽子塞在灶后,口中塞著破布。
小二打扮那人解縛后涕淚橫流:
“恩公??!今日凌晨我等打盹時被那伙賊人殺了進來,奪了店去,我幾人睡夢間被綁未反應,掌柜的和阿大反抗丟了性命……”又看向窗外,虬曲的老槐樹枝干猙獰如鬼爪,樹根處泥土翻新,半只人腳赫然露出地面。
“方才他們正準備將我們也如宰牛羊般解決,二位恩公來了才打亂他們陣腳……掌柜的!阿大??!”幾人嗚嗚咽咽嚎了起來。
楊蒼松將幾人扶回堂廳坐下,交待幾人記得報官和替死者收尸,將昏過去的漢子和跛腳老者拿麻繩綁一番丟到后院,對幾人道:
“實在抱歉,俺們把店整成這樣……可否再借后廚一用?”
“恩公自便……我等的命都是恩公的……”
楊蒼松進后廚查看一圈,確定毒是后下的,廚具與食材上并無貓膩,于是起鍋燒水。一上午未吃東西,方才又大戰一番,肚里已咕咕作響,想要那幾個受驚的小二下廚自然不太可能,楊蒼松便想自己動手。
鐵鍋架在灶上,溪水滾作蟹眼泡。楊蒼松粗糲手掌探入面袋,麥粉如金沙瀉落陶盆。冷泉澆入時五指驟張,揉按間暗含崩山勁道,面絮霎時凝作玉團。醒面時也不閑坐,反手拔出腰間匕首,寒光游走如織梭,野蔥碎作碧雨紛揚。
面劑子甩上棗木案板,“啪”地脆響驚飛宿鳥。兩掌搓捻似盤龍,面棍眨眼抻作銀弦,再對折三甩,千絲白練已垂落沸湯。鐵勺攪動如使槍,九轉間撈起玉帶盛入粗陶海碗。
湯頭是昨夜吊的菌菇野蕨,琥珀清湯浮著幾點翠蔥。楊蒼松并不言語,只將面碗推至劉理青面前。熱霧蒸騰里,那雙慣于轟碎顱骨的手,此刻捏著竹筷竟透出三分禪意。
劉理青捧碗怔忡,方才經歷如此血腥場面,雖已將尸首處理完善,鮮血仍在地板上流著。手仍微微顫動道:
“蒼松兄,叫我怎的咽得下去?你怎的這般都有胃口……”
一旁正在清理的小二們與劉理青也是一般想法,望著大口吃面的楊蒼松目瞪口呆,雖在荒野開店見慣了死人,也只是到愿意動手清理的程度。
面湯熱氣熏著眼,恍惚見湯底沉著半粒赭殼草籽——與銀葉黑店毒湯里的別無二致。指尖驟然繃緊,陶碗沿口咔咔作響。
“吃?!辫F漢聲如悶雷,“毒在人心,不在草木。”
少年垂首強迫自己吃面,心想或許若是想在江湖存活,必須有如此魄力。熱湯入喉剎那,菌鮮混著麥香炸開舌蕾。面絲勁道彈牙,野蔥清氣直沖天靈。那粒疑似的毒籽,原是顆烤焦的松子。
吃完了面,楊蒼松又望著劉理青欲吐又咽地往嘴里塞著面,費了將近半炷香時間才終于吃完。于是抱拳向幾人道:“添麻煩了諸位?!鳖I著劉理青踏出店門。
“走吧?!睏钌n松將拴住的馬解了,摸了摸肚皮一躍跳上御位,“吃飽喝足,前路還長?!敝獎⒗砬噙€未回過神來,向劉理青伸出手。
劉理青握住手,楊蒼松輕輕一拉,劉理青借力上了車。
烈日當空,馬蹄踏過店前紅木匾額,“銀葉”二字裂成碎片。劉理青回首望向客店,口中道:
“蒼松兄,你我一起去拜入武林大派學武功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