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如煙跪在地上收拾瓷片的手微微發顫,碎瓷劃破了指尖也渾然不覺。沈玉微看著她垂下的脖頸,那截皓白的肌膚在燭火下泛著冷光,像極了前世她臨死前看見的蛇信子。
“妹妹仔細些,別傷了手。” 沈玉微慢悠悠地撥弄著腕間的玉鐲,那玉鐲是母親留傳的暖玉,觸手溫潤,“若是讓二夫人瞧見你為我受了傷,怕是又要怪我苛待你了。”
柳如煙的肩膀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,連忙用帕子裹住流血的指尖:“姐姐說笑了,是我自己不小心。”
沈玉微不再看她,轉身從書架上抽出一卷《孫子兵法》:“收拾完就回去吧,往后沒我的吩咐,不必總往我院里跑。”
“是。” 柳如煙如蒙大赦,捧著殘破的瓷碗快步退了出去,走到月亮門時,裙角不慎勾住門檻,險些摔倒。
青禾望著她踉蹌的背影,低聲道:“小姐真要信她?這柳姑娘眼珠子轉得比誰都快。”
“信?” 沈玉微翻開書頁,目光落在 “兵者詭道” 四字上,“我只信刀握在自己手里。”
正說著,窗外傳來夜露滴落芭蕉葉的輕響。沈玉微合上書卷:“去看看二夫人院里的動靜,柳如煙回去定會向她回話。”
青禾領命而去,沈玉微卻走到妝臺前,從暗格里取出一方紫檀木盒。打開盒子,里面靜靜躺著半枚虎符 —— 這是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,說能保沈家一線生機。前世她直到死,都沒參透這半枚虎符的用處。
指尖撫過冰涼的虎符紋路,沈玉微忽然想起祖父信中提過,當年先皇曾賜沈家雙虎符,一枚由祖父執掌,另一枚藏于密室。難道……
窗外忽然傳來青禾的輕叩聲。沈玉微迅速將木盒藏好,揚聲道:“進來。”
青禾神色凝重地走進來:“小姐,二夫人院里果然有動靜。柳姑娘回去后哭了半個時辰,二夫人派人往城西方向送了封信,看那樣子像是送往平西侯府的。”
“意料之中。” 沈玉微并不意外,“平西侯急于知道邊防圖的真相,二夫人又想借他的手除掉我,自然要互通消息。”
她走到案前,提筆寫了張字條:“平西侯府與二夫人往來密函,今夜三更。” 折成細條交給青禾,“設法送到李修文手上,讓他依計行事。”
青禾接過字條,有些疑惑:“小姐為何要找李公子?他不過是個國子監的窮書生。”
“他不是普通書生。” 沈玉微眼中閃過銳光,“李修文的父親是兵部侍郎,與平西侯積怨已久。讓他去查,比我們出手更合適。”
青禾剛離開,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。沈玉微走到窗邊,只見顧昀川竟跪在相府大門前,渾身濕透,懷里還抱著那支沾過露水的白梅 —— 正是前世讓她心動的那支。
“沈小姐!昀川知道錯了!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!” 他聲嘶力竭地哭喊,引來不少下人的圍觀,“我愿以余生為奴,只求留在您身邊贖罪!”
沈玉微看著他拙劣的表演,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涌。前世她就是被這副癡情模樣騙得團團轉,如今看來只剩惡心。
“真是陰魂不散。” 她冷笑著轉身,“去告訴管家,把他拖去柴房關著,別讓他在府門前丟人現眼。”
護衛領命而去,顧昀川的哭喊聲漸漸遠了。沈玉微卻走到窗邊,望著天邊那輪殘月,忽然想起前世顧昀川曾說過,他幼時曾在北狄邊境流浪。那時她只當是可憐身世,如今想來,恐怕沒那么簡單。
三更時分,青禾帶回了消息:“李公子依計截獲了密函,果然是二夫人寫給平西侯的,說小姐已經起疑,讓他盡快動手。”
“動手?” 沈玉微挑眉,“他想怎么動?”
“聽李公子派來的人說,平西侯打算在明日的宮宴上,誣陷相爺私藏真邊防圖,意圖不軌。”
沈玉微冷笑一聲:“好個一石二鳥之計。既想除掉我父親,又能名正言順地索要真圖。”
她走到案前,提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,又從書架上抽出一卷舊檔:“明日宮宴,我隨父親同去。你把這卷檔冊交給李修文,告訴他這是平西侯當年在北境任職時的舊賬,或許能派上用場。”
青禾看著那卷泛黃的檔冊,忽然明白過來:“小姐早就料到了?”
“不是料到,是記得。” 沈玉微輕撫著檔冊封皮,“前世平西侯就是用這招扳倒了兵部侍郎,如今該讓他自己嘗嘗滋味了。”
次日清晨,沈相帶著沈玉微入宮赴宴。馬車行至朱雀大街時,忽然被一群百姓攔住。為首的是個瞎眼老婦,抱著塊破布跪在路中央哭喊:“沈相大人!民婦有冤啊!”
沈相撩開轎簾,皺眉道:“老人家有話好好說,攔路喊冤成何體統?”
老婦卻突然從破布里抽出一把匕首,朝著轎內刺來:“我兒死在北境!都是你們沈家害的!”
護衛眼疾手快地擋開匕首,將老婦制服。沈玉微看著那把淬了毒的匕首,心中一凜 —— 這手法,與前世刺殺祖父的刺客如出一轍。
“帶回去審問。” 沈玉微沉聲道,“看看是誰在背后指使。”
馬車重新啟動,沈相看著女兒鎮定的側臉,忽然道:“玉微,這幾日府中之事,是不是都與你有關?”
沈玉微抬眸,坦然迎上父親的目光:“父親,女兒只是不想再看到沈家重蹈覆轍。”
沈相沉默良久,嘆了口氣:“你母親臨終前說,你是沈家的福星。看來她沒說錯。”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令牌,“這是禁軍統領的令牌,若宮宴上有變故,你可憑此調動禁軍。”
沈玉微接過令牌,指尖微顫。這是父親第一次真正信任她,將身家性命托付于她。
宮宴設在御花園的水榭之上,百官齊聚,觥籌交錯。沈玉微坐在女眷席中,目光卻始終盯著平西侯。只見他頻頻向二皇子使眼色,兩人時不時低語幾句,神色詭秘。
酒過三巡,平西侯忽然起身,跪在天子面前:“陛下!臣有本奏!沈相私藏真邊防圖,意圖勾結北狄,危害我大靖江山!”
滿座嘩然。沈相起身駁斥:“平西侯休要血口噴人!老夫早已將邊防圖呈給陛下!”
“呈給陛下的是假圖!” 平西侯從袖中取出一封密函,“這是沈府二夫人所書,說沈相將真圖藏于密室,還與北狄暗通款曲!”
天子接過密函,臉色漸漸沉了下來:“沈相,可有此事?”
沈相正要辯解,二皇子忽然開口:“陛下,兒臣也聽說,沈老將軍近日與北狄私會,恐怕……”
“一派胡言!” 沈玉微忽然起身,聲音清亮,“二皇子殿下怎能僅憑一面之詞就污蔑忠良?”
眾人齊刷刷看向她,只見她從容走到殿中:“陛下,平西侯說家父藏有真圖,敢問真圖何在?二夫人說家父通敵,可有證據?”
平西侯冷笑道:“沈小姐年紀輕輕,懂得什么?二夫人的密函就是證據!”
“密函?” 沈玉微取出一卷檔冊,“那不如看看這個。這是平西侯十年前在北境任職時的賬冊,上面清楚記錄著他私通北狄,倒賣軍糧的罪證!”
檔冊被呈給天子,上面的字跡與平西侯的筆跡分毫不差。平西侯臉色煞白:“你…… 你偽造證據!”
“是不是偽造,一查便知。” 沈玉微看向李修文的父親,“李侍郎,您是兵部老臣,定能認出平西侯的筆跡吧?”
李侍郎起身,仔細核對后奏道:“陛下,確是平西侯筆跡無疑。”
天子震怒,將賬冊狠狠摔在地上:“平西侯!你還有何話可說?”
平西侯癱倒在地,面如死灰。二皇子見狀不妙,想要悄悄退下,卻被沈玉微喝住:“二皇子殿下要去哪?剛才您說祖父通敵,可有證據?”
二皇子臉色鐵青,卻只能強裝鎮定:“本王只是隨口一說。”
“隨口一說就能污蔑忠良?” 沈玉微步步緊逼,“看來二皇子與平西侯勾結,意圖構陷沈家,謀奪兵權!”
天子何等精明,早已看出其中端倪,當即下令:“將平西侯和二皇子打入天牢!徹查此事!”
宮宴不歡而散。沈相看著女兒,眼中滿是欣慰:“玉微,好樣的。”
沈玉微卻望著天邊的晚霞,心中并無半分輕松。她知道,這只是扳倒了平西侯,顧昀川和柳如煙還在暗處,更大的陰謀還在等著她。
回到相府,管家匆匆來報:“小姐,那個瞎眼老婦招了,是顧昀川買通她行刺的!他還說……”
“說什么?”
“他說手里有您母親當年通敵的證據,要您親自去柴房見他。”
沈玉微眸光一凜。母親通敵?這絕對是污蔑!但顧昀川敢這么說,必定有所依仗。
“備車,去柴房。” 她沉聲道。
這一次,她要親手揭開所有的謊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