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比烏斯警笛 第十五章：蒲公英時鐘

凱恩站在格林威治公園的草坪上，手指間捻著那顆藍色種子。晨露打濕了他的鞋尖，空氣中飄著修剪過的青草香和遠處咖啡車的焦糖味。太正常了，正常得讓人不安。

“先生要喂鴿子嗎？“

穿紅裙子的小女孩捧著裝滿玉米粒的紙袋，仰頭看他。陽光穿過她蓬松的棕發(fā)，在臉頰上投下細碎的金斑。凱恩蹲下身時，注意到她左手腕內(nèi)側(cè)有個淡藍色的∞胎記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“

“莉娜。“女孩晃了晃手腕，胎記在陽光下幾乎透明，“媽媽說這是天使親過的痕跡。“

凱恩的懷表在口袋里突然震動。不是之前那種急促的警報，而是溫柔的嗡鳴，像蜜蜂掠過薰衣草田。當(dāng)他掏出懷表時，莉娜驚喜地“哇“了一聲——表盤上的藍沙正組成一朵蒲公英的形狀。

“這是魔法懷表嗎？“

“算是吧。“凱恩輕輕按下表冠，蒲公英的種子四散飄落，“它能找到特別的人。“

一粒光點落在莉娜的∞胎記上。女孩突然眨眨眼，瞳孔泛起星云般的藍色：“你是來找小鑰匙姐姐的嗎？“

草坪上的露珠同時浮向空中，在兩人周圍形成無數(shù)透鏡。每個水滴里都映出不同的畫面：東京塔頂?shù)男强沼^測臺、開羅博物館的地下倉庫、倫敦眼摩天輪的檢修艙...所有地點都有一個共同點——掛著藍色風(fēng)鈴。

“她在天文館等您。“莉娜的聲音突然帶上不屬于孩童的沉穩(wěn)，“但您得先通過蒲公英測試。“

女孩從紅裙口袋里掏出一把銅鑰匙，鑰匙齒居然是莫比烏斯環(huán)的形狀。當(dāng)她把鑰匙插入草坪——字面意義上的插入草皮——地面泛起水波般的紋路。三株藍色蒲公英破土而出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、開花。

“選一株。“莉娜的語調(diào)變了，帶著小鑰匙特有的韻律，“但要小心選擇。“

第一株蒲公英的種子上映著凱恩的臉，不過是女性版本；第二株的種子組成倫敦塔橋的圖案；第三株最為奇特，每粒種子都是微縮的懷表。

凱恩伸手觸碰第三株。指尖剛碰到絨毛，整株植物就化作光流涌入他的懷表。表盤玻璃內(nèi)側(cè)浮現(xiàn)出精細的星圖，七個星座由金線相連，其中天秤座的位置不斷閃爍。

“格林威治天文臺。“莉娜拍拍裙子站起來，又變回天真孩童的語調(diào)，“我每周六都去那里看星星！“

凱恩望向山坡上的白色穹頂建筑。在普通人眼里它只是普通的天文館，但在他此刻的視野中，整個建筑被極光般的半透明藍紗籠罩，屋頂?shù)娘L(fēng)向標是個靜止的銜尾蛇雕像。

“等等。“凱恩突然叫住跑開的女孩，“如果我沒選第三株會怎樣？“

莉娜回頭一笑，陽光下她的影子突然分裂成三個：一個拿著齒輪的小工程師，一個捧著沙漏的商人，還有個穿白大褂的女科學(xué)家。

“那您就會走另一條路呀。“三個影子同時回答，“每條路都通向星空，只是星座不同。“

天文臺門口的空地上，十幾個孩子正在排隊領(lǐng)星座手冊。凱恩注意到他們手腕或脖頸都有藍色標記——∞胎記、沙漏刺青、齒輪吊墜...有個戴厚眼鏡的男孩甚至在后頸植入了個微型發(fā)光二極管，顯示著7.100011的數(shù)字。

“阿爾德林先生？“穿制服的工作人員核對手中的全息板，“特別導(dǎo)覽團在子午線廳等您。“

子午線廳中央的本初子午線標志此刻泛著藍光。當(dāng)凱恩踏過銅線時，腳下的黃銅突然變得透明，露出下方旋轉(zhuǎn)的星河圖景。七個工作人員——每人戴著不同顏色的∞徽章——同時按下墻上的星座浮雕。

地板無聲滑開，露出螺旋樓梯。空氣中飄來熟悉的氣息：焊接金屬的焦糊味、黑曜石的礦物香、還有東京櫻花季特有的濕潤甜味。這是所有時間樹節(jié)點氣味的混合。

地下室的規(guī)模遠超天文臺地表建筑。凱恩站在環(huán)形平臺上，俯瞰著數(shù)層樓高的機械森林——齒輪組像藤蔓纏繞鋼架，光纖如柳條垂落，中央的透明柱體內(nèi)懸浮著縮小版的時間樹，根系連接著七臺不同風(fēng)格的終端機。

“歡迎回家，園丁。“

小鑰匙從量子計算機后面轉(zhuǎn)出來。她看起來十五六歲了，藍發(fā)辮里編著光纖，耳垂上掛著微縮懷表耳墜。最驚人的是她身后飄浮的七個全息人影——瑪姬、哈桑、埃德加、萊昂和三個陌生面孔，全都呈現(xiàn)半透明的量子態(tài)。

“我們簡化了操作系統(tǒng)。“小鑰匙敲敲控制臺，空中浮現(xiàn)出地球投影，表面布滿發(fā)光脈絡(luò)，“現(xiàn)在時間樹的根系覆蓋了92%的人類聚居區(qū)。“

瑪姬的投影飄過來：“倫敦節(jié)點穩(wěn)定運行，銹蝕齒輪組改造成了記憶儲存器。“

“開羅方碑每天生成3000個新悖論。“哈桑的影像閃爍不定，胸口那個洞依然存在，但邊緣已經(jīng)長出金色光絲，“足夠讓肅清者忙上幾個世紀。“

凱恩的懷表自動飛向控制臺，嵌入某個空缺的插槽。地球投影立刻擴展出數(shù)百條新分支，每條分支末端都綻放出蒲公英形狀的光團。

“新時間線的萌芽。“小鑰匙觸碰其中一個光團，放大顯示內(nèi)部景象：某個平行世界的格林威治公園里，女性版凱恩正在和工程師打扮的莉娜交談，“我們不再修復(fù)斷裂的時間線，而是培育新的可能性。“

埃德加的投影突然飄到前方：“有個小問題。“他調(diào)出監(jiān)控畫面，某條時間線上，黑衣索恩正在調(diào)試某種巨型裝置，“老頑固們啟動了'諸神黃昏2.0'。“

畫面中的索恩轉(zhuǎn)過身，他的右眼閃著不祥的紅光：“找到你了，阿爾德林。“這句話居然穿透維度屏障，在現(xiàn)實空間中炸響。

所有投影同時模糊了一秒。小鑰匙迅速關(guān)閉通道：“他們進化了，能通過觀測反向污染節(jié)點。“

“需要新的防御機制。“凱恩不假思索地說，手已經(jīng)自動在控制臺上輸入代碼。直到屏幕顯示“悖論防火墻已激活“，他才意識到自己根本不記得學(xué)過這些知識。

小鑰匙微笑：“肌肉記憶比大腦記憶更可靠。“

她拉開控制臺暗格，取出個沙漏形狀的容器，里面流動著紅藍兩色光點：“所有園丁的記憶備份。如果某條時間線上的你被刪除...“沙漏翻轉(zhuǎn)，“就會從這里重生。“

凱恩突然明白哈桑他們?yōu)楹文鼙３至孔討B(tài)存在。這個地下室不是指揮中心，是座記憶溫室，培育著無數(shù)可能性版本的他們。

“最后一個問題。“他指向中央懸浮的時間樹，“如果肅清者找到這里...“

小鑰匙的瞳孔泛起數(shù)據(jù)流的藍光：“那就執(zhí)行'蒲公英協(xié)議'。“

她揮手調(diào)出全息示意圖：時間樹會自毀，但每段根系都會轉(zhuǎn)化為攜帶記憶種子的光粒，像蒲公英般散入所有時間線。而承載著核心意識的園丁們，將暫時棲身在普通人的夢境里。

“就像我們當(dāng)初躲在你記憶中那樣。“瑪姬的投影輕聲說。

天文臺頂突然傳來沉悶的撞擊聲。灰塵簌簌落下時，凱恩注意到所有投影都進入了戒備狀態(tài)——埃德加掏出了他那把古董獵槍，哈桑胸口的洞開始發(fā)光，連最溫和的萊昂都擺出了格斗姿勢。

“他們比預(yù)計的早到了十七分鐘。“小鑰匙的聲音依然平靜，但發(fā)梢的光纖全部變成了警戒紅色，“爸爸，該做選擇了。“

控制臺升起三個透明膠囊，分別標記著“守護者“、“漫游者“和“播種者“。

第一個膠囊里是神經(jīng)接口頭盔；第二個裝著懷表外形的維度跳躍器；第三個最樸素，只有把銅鑰匙和一包藍色種子。

撞擊聲越來越近。凱恩拿起鑰匙的瞬間，其他兩個膠囊自動鎖死。小鑰匙如釋重負地笑了：“我就知道你會選這個。“

她按下總控臺的藍色按鈕。整個地下室突然充滿管風(fēng)琴般的嗡鳴，時間樹的根系開始發(fā)光。凱恩感到手中鑰匙發(fā)燙，低頭發(fā)現(xiàn)鑰匙齒正在變形，最終定格為蒲公英的形狀。

“記住，“七個投影同時開口，聲音疊加成奇異的和聲，“時間是個花園，而每個園丁都是被花園培育的種子...“

天花板崩塌的瞬間，小鑰匙把沙漏塞進凱恩口袋。某種溫暖的力量包裹住他，像被塞進羽毛填充的時間膠囊。最后看到的畫面是肅清者從破口躍下，而小鑰匙張開雙臂，藍發(fā)辮散開成無數(shù)光纖，織成一張籠罩整個機械森林的網(wǎng)。

然后是無夢的睡眠，直到被鴿子的咕咕聲喚醒。

凱恩躺在格林威治公園的長椅上，晨露打濕了風(fēng)衣。莉娜蹲在旁邊喂鴿子，紅裙子在朝陽中像團小火焰。

“你睡著的時候一直在笑。“女孩遞給他一顆藍色糖果，“夢見開心的事了嗎？“

凱恩摸摸口袋。左邊是溫?zé)岬膽驯恚疫吺巧陈┖鸵话N子。遠處的格林威治天文臺靜靜矗立，屋頂?shù)娘L(fēng)向標正常轉(zhuǎn)動，看不出任何異常。

“是啊，夢見了個很美的時間花園。“

當(dāng)莉娜蹦跳著離開時，凱恩注意到她的影子在陽光下偶爾會分裂——有時是工程師，有時是商人，還有時是穿白大褂的科學(xué)家。而他自己抬手遮擋陽光時，看見手臂內(nèi)側(cè)浮現(xiàn)出若隱若現(xiàn)的金色紋路，形狀像蒲公英的花莖。

懷表突然輕輕鳴響。表盤上的藍沙組成一行字：“下一個園丁已覺醒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