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議會匯報完,羅寧來到克拉蘇斯的私人實驗室外,指尖懸在厚重的橡木門前,遲遲未能敲下。
他深吸一口氣,壓下胸腔里翻涌的復雜情緒。(不能再拖了。)
指節叩擊木門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。
門內沒有回應。
羅寧皺眉,剛要再次敲門,克拉蘇斯的聲音卻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:
“進來吧,孩子。”
聲音溫和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羅寧推開門,撲面而來的是熟悉的草藥與硫磺氣息。克拉蘇斯的實驗室,永遠像一座被時間遺忘的孤島,與外界的喧囂隔絕。燭火搖曳,映照出紅龍法師修長的身影——他正站在一排龍鱗標本前,指尖輕輕撫過一片紅龍鱗片,金色的豎瞳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閃爍。
“導師。”羅寧站定,聲音比預想的更加沙啞。
克拉蘇斯沒有回頭,只是繼續整理著標本。“你來得比我想象中要晚。”
羅寧一怔。(他早就知道我要來?)
“我申請前往諾森德。”他向導師表達了歉意,“對不起,沒提前向您報告。”
克拉蘇斯的手停頓了一瞬:“理由呢?”紅龍法師終于轉過身,金色的瞳孔直視羅寧。
羅寧早已準備好說辭:“瑪里茍斯最近的行動越來越不可預測,諾森德魔網節點與龍骨荒野的聯結——”
“真正的理由。”克拉蘇斯輕聲打斷他,“是溫蕾薩·風行者,對嗎?”
羅寧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焦痕——那是安東尼達斯實驗硝酸甘油時留下的。議事廳的爆炸聲似乎還在耳畔回響,但比那更清晰的,是塞拉摩的集市上,溫蕾薩拽著他袖口時指尖的溫度。
“達拉然需要奧術氣體,塞拉摩需要精靈工匠。”羅寧盯著地板上那片紅鱗,“而我只是個送信的郵差。”
克拉蘇斯沉默片刻,忽然嘆了口氣。“所以你選擇逃跑?就像你處理所有感情問題時那樣?”
羅寧猛地抬頭,卻看見導師眼中并非責備,而是一種近乎悲憫的神情。墻角的魔法沙漏發出細碎的聲響,一粒粒時之砂墜入底部。
“諾森德正在變得危險。”克拉蘇斯最終說道,聲音低沉,“阿爾薩斯——不,現在應該叫死亡騎士了——他的部隊更加強大。”
“正好順便監視天災軍團在諾森德的動向。”羅寧勉強扯出個笑容。
克拉蘇斯深深看了他一眼,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。某種溫暖的魔力流入血管,
“既然你心意已決。”克拉蘇斯收回手,轉身走向書架,“帶上這個。”
他從暗格中取出一枚紅寶石胸針,寶石內部仿佛有火焰流動。“遇到生命危險時捏碎它。“紅龍法師將胸針遞給羅寧,“但記住——只能用一次。”
羅寧接過胸針,指尖觸碰到寶石的瞬間,一股暖流涌入心臟。(這是龍血魔法……)
“謝謝導師。”他低聲道,卻不敢抬頭與克拉蘇斯對視。
紅龍法師靜靜注視著他,良久,才輕聲道:“你變了,羅寧。”
羅寧身體一僵。
“不再是那個莽撞的年輕人了。”克拉蘇斯的聲音帶著難以察覺的嘆息,“去吧。”
羅寧深深鞠躬,轉身離開。
關門的一瞬間,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。
(他察覺到了。)
走廊的陰影中,羅寧攥緊了那枚紅寶石胸針。這些年來的疑惑如潮水般涌來——
為什么自己明明立下大功,卻始終在達拉然被邊緣化?
為什么每次晉升機會都會莫名其妙地溜走?
為什么連溫蕾薩這樣的外人都能看出他的處境,而克拉蘇斯——這位號稱最重視他的導師——卻從未真正為他爭取過什么?
羅寧的嘴角扯出一絲苦笑。(答案或許早就擺在那里,只是自己不愿承認罷了。)
克拉蘇斯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工具,而不是一個真正獨立的法師。
而現在,他終于有機會掙脫這個無形的牢籠。他心中暗道:溫蕾薩,忘了我吧!
幾天后,當溫蕾薩站在達拉然精靈區的廣場中央,金色的短發在微風中輕輕晃動。她手中握著一份羊皮紙卷軸——安東尼達斯親筆簽署的《精靈工匠交換協議》。
“一千兩百名精靈工匠,外加自愿移民的平民。”
這個數字比她預想的還要多。
廣場四周,高等精靈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,低聲交談。他們的目光時不時瞥向溫蕾薩,眼中閃爍著猶豫與渴望。
“風行者小姐,”一位年長的精靈工匠走上前,聲音壓得極低,“您確定塞拉摩能提供足夠的奧術氣體?”
溫蕾薩點頭,從腰間的皮囊中取出一支試管,輕輕晃了晃。“吉安娜女士承諾,每一位移民的精靈的魔癮都能得到免費治療。”
試管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暈,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嘆聲。
“但凱爾薩斯殿下那邊……”老工匠欲言又止。
溫蕾薩的嘴角繃緊。她太清楚同胞們在擔心什么——奎爾多雷的驕傲,王族的威嚴,以及……那些已經淪為達拉然玩物的精靈女性們最后的尊嚴。
“聽著,”她壓低聲音,“今后幾天里的午夜,地精飛艇會在舊城區鐘樓附近起飛。沒有任何登記,沒有任何審查。”她的目光掃過人群,“想來的人,自己決定。”
一陣騷動在精靈中蔓延。
角落里,一個衣衫單薄的精靈少女死死攥著裙角,指節發白。她的手腕上還留著粗暴的淤青。
“我受夠了。”少女突然抬頭,聲音顫抖卻堅定,“我要去。”
這句話像一顆火星,點燃了壓抑已久的干柴。
“算我一個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“帶上我的妹妹……”
溫蕾薩看著同胞們眼中重新燃起的光,胸口微微發燙。(這才是奎爾多雷應有的樣子。)
突然——
轟!
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,腳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顫。溫蕾薩本能地按住腰間的配劍,卻看見達拉然居民們只是習以為常地嘆了口氣。
“又是安東尼達斯大人的實驗吧?“
“已經是第七次了……“
溫蕾薩突然想起什么,抓住一個路過的學徒:“羅寧法師在哪?我有東西要交給他。”
學徒撓了撓頭:“你可以去找克拉蘇斯**師。往那邊走,有他的魔法塔。羅寧是他的學生。”
溫蕾薩一路走一路問,找到了克拉蘇斯的魔法塔,進去有一個法師在門口登記。看到溫蕾薩的游俠打扮,起身相迎,問她需要什么幫助。得知是來問羅寧的去向。他面色古怪地說:“羅寧法師已經不在達拉然了,他出去執行一項秘密任務。”
溫蕾薩的手指僵住了。(他走了?連告別都沒有?)
“好吧!謝謝你。”溫蕾薩心里充滿失望。她與羅寧的距離卻是越來越遠。
正當她心情沮喪的時候,突然一陣紅色的奧術光輝閃過,克拉蘇斯從傳送門中走出來,溫和地看著溫蕾薩:“你是溫蕾薩小姐吧。我們很早以前見過面。”
溫蕾薩的記憶不錯,一下子認出了眼前的法師是去格瑞姆巴托冒險時見過的,她高興地向他行禮:“您好,**師。我們一起在格瑞姆巴托游歷過。”
克拉蘇斯點點頭,一揮法杖,一陣空間轉移,二人已經處在一處星空之中。克拉蘇斯慢條斯理地說:“羅寧前不久已經出發去諾森德,執行監視藍龍的任務。可能需要幾年時間。”
“那會很危險嗎?”溫蕾薩急迫地問,“為什么走得這么急?”又有點失落。
克拉蘇斯“噗”的一聲笑了:“他是個人精,自身實力也強大,相信他能活著回來。”
“那也是為了躲開我吧?”溫蕾薩有點小生氣。
克拉蘇斯點點:“可能他是沒有辦法面對這段感情吧!這小子都三十多歲了,還是毛頭小伙一樣,對感情懵懂無知。只好一走了之。”
溫蕾薩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從懷中取出吉安娜托付的信件:“那請轉交給安東尼達斯議長。“
克拉蘇斯點點頭,接過信件。又把溫蕾薩送了出去。
當晚,達拉然的夜空被突如其來的奧術煙花照亮。
紫羅蘭城堡的最高層,安東尼達斯洪亮的笑聲回蕩在整個城市上空——
老法師笑了好一陣才終于平靜下來,他又望向那一塊被寒冰所包圍的試管,喃喃自語道:“低溫穩定!原來如此!吉安娜這丫頭果然沒讓我失望!哦,那個紅頭發的法師當初也提醒過,需要控制溫度。呵呵,年紀大了,記性不好!“
隨后他虛空托舉著試管,在外層冰面上刻制了一個微小的火系法陣,然后一揮法杖,試管被一陣氣流帶向了高空,在鷹眼術的加持下,安東尼達斯眼看試管順利到達數百米的高度,然后輕輕用魔力引爆了冰面的法陣。“轟!”達拉然上空又爆發出一個閃亮的煙花,但更明亮,更致命。
老法師狂喜的聲音驚飛了一群夜鴉。在他看來,只要魔法學徒會一點風系與火系法術,甚至是只會法師之手,就能使用這種甘油制品大大提高殺傷力。那達拉然的戰力幾乎是翻倍地增加。
而在另一邊精靈區的各類小巷里,越來越多的身影正悄悄打包行囊,向著舊城區的鐘樓方向潛行。
他們帶著破碎的驕傲和微弱的希望,準備踏上前往塞拉摩的未知旅程。
溫蕾薩站在鐘樓頂端,夜風吹起她的短發。她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達拉然,輕輕握緊了拳頭。
天明時,凱爾薩斯·逐日者站在達拉然精靈區的中央噴泉旁,指尖深深掐入掌心。
噴泉早已干涸,池底積著腐爛的落葉。就像他的王國——曾經輝煌的奎爾薩拉斯,如今只剩下一地殘骸。
“第三十七戶。”他身旁的侍衛低聲匯報,聲音里帶著不安,“晨風家族的宅邸今早被發現空無一人,連祖傳的銀器都帶走了。”
凱爾薩斯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。晨風家族——世代侍奉逐日者王朝的古老貴族,連他們都選擇了背叛?
“他們都要背叛我了嗎?”凱爾薩斯語氣中透露著憤怒,“難道忘記了是誰幫他們在達拉然找到了庇護?”
“去找安東尼達斯!我不相信達拉然,能眼睜睜地看著精靈全部跑到塞拉摩。”凱爾薩斯咬著牙說。
安東尼達斯的實驗室門口,凱爾薩斯的長袍下擺沾滿了走廊灰塵。他已經站了整整兩小時,直到老法師終于不耐煩地拉開一條門縫。
“達拉然必須禁止精靈移民!”王子顧不上禮儀,“這是對奎爾多雷傳統的踐踏!”
老法師的眉毛上還掛著甘油爆炸物的殘渣:“然后呢?讓你們繼續在街上搶奧術水晶?還是讓我的法師們,每幾天就要處理精靈貴婦逛街引發的斗毆?”
凱爾薩斯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的紅暈:“我們可以重建——”
“用奧術氣體重建?”安東尼達斯嗤笑一聲,“省省吧小子,你父親還活著卻整天躲起來,你覺得是為了什么?”
凱爾薩斯重新整理好心情,耐心地勸告:“安東尼達斯閣下,我們高等精靈對于達拉然的防衛力量,也是重要的補充。特別是在亡靈天靈的威脅面前。他們需要組織起來,成為達拉然魔法力量的一部分。”
“那魔癮呢?”安東尼達斯不屑地問,“我們已經消耗了太多奧術水晶給你們精靈緩解魔癮。現在有了奧術氣體這種替代物,為什么還要堅持什么高貴的傳統而拒絕呢?”
“可是,奧術氣體完全是如此地墮落,奎爾多雷沒有了尊嚴與驕傲,還剩下什么?”凱爾薩斯還在分辨著。
“你們連明天都不一定有,還提什么尊嚴與驕傲。”老法師嘲笑著,“要不適應,要不淘汰。我就搞不懂你們高等精靈的腦子里裝著什么。變通一下就那么難嗎?”
凱爾薩斯啞然。
“要不,你還是請你的父王出來主持局面吧?他整天躲著,大家都快忘記太陽王還活著。這本來就是他的責任。你就安心地當個肯瑞托議員。準備迎擊亡靈的進攻。”安東尼達斯提議道。
“不準提他!“王子周身的魔力突然暴走,實驗室的玻璃器皿齊齊炸裂,“沒有他,我也能掌控一切。”
老法師瞇起眼睛,法杖頂端開始凝聚奧術光輝:“不聽老人言,隨便你,別看你當了幾千年的王子,其實你小子還嫩著呢。“
傳送術的藍光閃過,走廊里只剩凱爾薩斯一人。他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,像一把折斷的劍。
夜色中的飛艇平臺擠滿了精靈。溫蕾薩正在清點人數,突然被一道刺目的火光逼得后退兩步。
“風行者。”凱爾薩斯從火焰中走出,王冠歪斜地掛在額前,“王室待你們家族不薄。”
溫蕾薩的指尖無意識撫過腰間的塞拉摩徽章:“我只是效忠奎爾薩拉斯,殿下。而你為了族人們做了什么?這么長的時間,他們在達拉然的處境越來越惡劣。塞拉摩至少還把他們當人對待。”
這句話像打開了某個開關。人群中有精靈突然哭出聲來,那是個衣衫不整的少女。更多的人開始低聲訴說——
“昨天又有兩個女孩被找到時已經......”
“我兒子為了一塊水晶去偷竊,現在被關在紫羅蘭監獄......”
“至少塞拉摩給我們土地種和氣體治療......”
凱爾薩斯的目光掃過這些曾經尊貴的面孔,現在他們眼中只有饑餓與絕望。他想起自己的父親太陽王整天躲在密室里不見人,是不是早就預計了這樣的情況——
“我到底......做錯了什么?”凱爾薩斯想起自己空空如也的寶庫,費盡心思為貴族們換取利益。結果當自己一窮二白的時候,他們就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。
“哈哈,原來一切都是假的,沒有財富,沒有實力,王冠只是虛假的幻影。”夜風吹散了王子的低語。當第一艘飛艇起飛的時候,沒有人注意到那個曾經耀眼如太陽的身影,正獨自走向達拉然最陰暗的角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