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觀如被手心那陣刺痛驚得渾身一哆嗦,猛地睜開眼,正看見那團從銀鐲子上冒出來的黑煙正順著她的胳膊往上爬。
那黑煙看著輕飄飄的,纏在皮膚上卻像沾了強力膠,她甩甩胳膊,想把那黑煙甩下來,連帶著背包都甩得歪到了肩膀后面,但那玩意兒愣是沒松動半分。
“我操!”何觀如齜牙咧嘴地罵了句,余光瞥見背包拉鏈沒拉嚴,露出半截美工刀的塑料柄。
這時候也顧不上美工刀管不管用,死馬當活馬醫。
她騰出另一只手在包里胡亂一摸,指尖勾住刀柄就往外拽。
“利器破邪祟是吧?”她反手握著美工刀,刀刃對著黑煙就是一劃,“給我破!”
“滋啦——”
一聲像是塑料布被燙化的怪響在空間里炸開,黑煙突然往后縮了縮,接觸到刀刃的地方冒出幾縷白氣,焦糊的味道立馬散開。
何觀如愣了愣,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美工刀:臥槽!死馬真的給醫活了!
“好刀!”胡老道的聲音從旁邊炸出來,他不知什么時候撿回了掉在地上的羅盤,舉著往黑煙上湊,“快!再劃一下!讓它知道知道工業文明的厲害!”
那小鬼顯然沒料到這出,被美工刀劃中的地方直接直接被燒開了,滋滋的往外溢出黑氣。
它尖叫一聲,聲音又刺耳又詭異,抱著胳膊就想飄走。
這時候梁上飄下來個影子,老賴鬼拽著何觀如的衣領子往下拉:“追??!這小王八羔子跑了,下次就該偷銀行金庫了!”
何觀如這才后知后覺地喘起氣,冷汗順著后背往下淌,把襯衫洇出一大片深色。她抬手抹了把額頭,摸到一手黏糊糊的冷汗,混著剛才掌心沾到的冰涼黏液,惡心得差點把早上吃的饅頭吐出來。
“追就追,你拽我領子干嘛?”她甩開老賴鬼的手,剛想提步,后領突然被人死死薅住,整個人像提溜小雞似的被往后拽。
“跑快點!”胡老道的聲音帶著風從頭頂傳來,“這小鬼怕太陽,專挑陰溝鉆,再不追就沒影了!”
何觀如被他拽得踉蹌了兩步,低頭看見自己白球鞋上還沾著珠寶店的碎玻璃碴子,心里把胡老道的不靠譜罵了百八十遍??捎喙馄骋娔羌t肚兜的影子鉆進街角,還是咬著牙跟上。
老賴鬼飄在旁邊,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。
何觀如聽得腦殼疼,回頭想讓他閉嘴,卻見這老鬼正對著路邊賣糖葫蘆的流口水,魂都快飄過去了。
“出息。”她嗤了一聲,腳下卻沒停。
兩人一鬼追得雞飛狗跳,那小鬼開始還回頭做鬼臉,后來見甩不掉,也怕被抓到,再不敢回頭挑釁,拐進一條胡同,紅影一閃就沒了。
何觀如心里咯噔一下,胡同逼仄陰暗,萬一.......
不行!管不了那么多了!
“進去看看。”她拎起美工刀就往里沖,剛跑兩步,突然覺得頭頂一暗。
抬頭一看,剛才還亮堂堂的太陽不知什么時候被遮得嚴嚴實實,胡同里瞬間陰下來,連墻根的青苔都透著股寒氣。
風從胡同深處鉆出來,吹得墻皮簌簌往下掉灰,還帶著股陳年老木頭腐爛的味兒。
“怪了,天氣預報沒說今天有雨啊?!焙系捞统鍪謾C想查,又想起電話停機了,只好悻悻地塞回兜里,“管它呢,先抓鬼要緊!”
何觀如卻站在原地沒動。
這胡同平時就算沒太陽也熱鬧,賣煎餅的阿姨、下棋的大爺、追貓的小孩,總能鬧出點聲響。
可現在,靜得可怕。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,剛才還在枝頭叫的麻雀,這會兒像被掐了脖子,一點動靜沒有。
“怎么了?”老賴鬼飄到她旁邊,難得沒嬉皮笑臉,“這地方邪門得很,要不......”
“斬草要除根。”何觀如打斷他,握緊了手里的美工刀。刀刃被風吹得有點涼,貼著掌心反而讓她定了定神。
老賴鬼說得對,這是被人下了咒的鬼,放回去早晚是禍害。
胡同盡頭有間老房子,墻皮掉得露出里面的土坯,木門上的紅漆裂成一塊一塊。
那小鬼的紅影就是閃進這屋里的。
何觀如深吸一口氣,掀開門口掛著的破簾子。簾子是用舊麻袋縫的,摸著硬邦邦的,邊緣還沾著些黑乎乎的東西,不知道是泥還是別的什么。
腳剛踏進門坎,一股寒氣突然從腳底竄上來,順著腿肚子往脊梁骨上爬。
不是秋天的涼,是那種冰窖里撈出來的凍,帶著股說不出的腥氣,像是把整個人扔進了泡著死魚的冰水里。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,手指凍得有點發僵,捏著美工刀的力道都松了幾分。
“師父?”她回頭想叫胡老道,卻發現身后空無一人。
剛才還在念叨抖音的胡老道,不知什么時候沒了蹤影。
胡同口空蕩蕩的,連老賴鬼都不見了。
全身雞皮疙瘩馬上起來了。
風從堂屋穿過去,吹得里屋的門吱呀作響,那聲音慢悠悠的,像有人在她背后用指甲刮門板。
何觀如的心跳突然亂了節拍,“咚咚”地撞著嗓子眼,她這才發現,這屋里不光冷,還靜得詭異,連風吹門簾的聲音都沒有。
剛才在胡同口還能聽到一點遠處的汽車鳴笛,現在一點都聽不見。仿佛這屋子是個獨立的世界,把所有活人的聲音都隔絕在外了。
她猛地回頭,看向那扇吱呀作響的里屋門。門是虛掩著的,縫隙里黑沉沉的,像個張著嘴的怪物,正等著她進去。
手心的冷汗不知什么時候又冒出來了,這次是熱的,混著刀刃的涼意,讓她突然想起剛才摸到那小鬼的觸感。
冰涼滑膩,帶著活物的彈性,還有皮膚下蠕動的東西。
跑!
這個念頭像閃電似的劈進腦子里,何觀如轉身就想往外沖。可腳像被釘在了地上,怎么使勁都抬不起來。她低頭一看,不知什么時候,門檻上纏了圈黑黢黢的線,正順著她的褲腳往上爬,線頭上還沾著點濕冷的黏液,和她剛才摸到的一模一樣。
里屋的門“吱呀”一聲,開得更大了。
一股更濃的腥氣飄出來,這次她聞清楚了,是鐵銹混著腐肉的味兒。
黑暗中,似乎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。
不是那穿紅肚兜的小鬼。
那東西更高,更沉,帶著種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惡意,正從里屋的陰影里,一點一點地......探出來。
何觀如握緊美工刀的手,突然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