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霄重臨 第十二章 黑云市坊

七日后，莫塵風塵仆仆的身影，出現在了一片位于兩座黑褐色巨大山巖之間的谷地之外。

谷地入口處，粗糙地矗立著一座以黑石壘砌的牌坊，上書三個遒勁卻帶著幾分煞氣的大字——“黑云坊市”。

牌坊下，并無守衛，卻有一股無形的、混雜著各種氣息的混亂靈力波動彌漫開來，警示著來者此地的規則——弱肉強食，自憑本事。

踏入坊市，喧囂嘈雜的聲浪頓時撲面而來。

與其說是坊市，不如說是一個巨大而混亂的露天集市。街道歪歪扭扭，兩旁擠滿了各式各樣的攤位。有就地鋪塊獸皮擺攤的散修，也有稍講究些、支著簡陋棚屋的店鋪。叫賣聲、討價還價聲、爭吵聲不絕于耳。

空氣中混雜著丹藥的異香、靈草的清苦、妖獸材料的腥臊、以及許多辨不明來源的古怪氣味。

來往之人更是魚龍混雜。有道袍整潔的宗門弟子，有煞氣騰騰的傭兵散修，有遮掩面容、行色匆匆的神秘客。修為從練氣、先天到筑基期皆可見。

混亂，無序，卻又充滿了某種野性的活力。

莫塵早已換下青云宗服飾，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麻布衣，臉上也用易容術稍作調整，顯得面容普通，眼神內斂，氣息壓制在先天一重左右，混在人群中毫不顯眼。

他此行的主要目的，是出手那枚二階巔峰的黑水玄蟒妖核以及部分鱗皮材料，換取足夠支撐他修煉到先天三重、甚至嘗試沖擊筑基的資源。順便，打聽拍賣會的具體消息。

他沒有急于尋找大商鋪，而是先在坊市外圍轉了幾圈，熟悉環境，默默觀察。

很快，他注意到坊市內幾家規模最大的商鋪。一是門面氣派、掛著“多寶閣”匾額的店鋪；二是風格粗獷、掛著獸首標志的“百獸堂”；還有一家則是籠罩在淡淡藥香中的“丹鼎樓”。

略作思忖，莫塵朝著“百獸堂”走去。專業收購妖獸材料的地方，雖然壓價可能狠些，但至少識貨。

百獸堂內頗為寬敞，墻壁上掛滿了各種妖獸的頭顱、爪牙標本。幾個伙計正在招待客人，柜臺后坐著一位留著山羊胡、眼神精明的老者。

莫塵徑直走到柜臺前，也不多話，直接從儲物袋中取出那枚散發著濃郁寒煞之氣的黑水玄蟒妖核，放在臺面上。

妖核一出，周遭的溫度都似乎下降了幾分，那精純的能量波動立刻引來了店內不少人的側目。

山羊胡掌柜原本慵懶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，他小心地拿起妖核，仔細端詳，又輸入一絲真氣感應，臉上露出驚訝之色：“二階巔峰黑水玄蟒妖核？而且能量保存如此完整，寒煞之氣精純！好東西！小友，此物你從何得來？”

“山中偶得。”莫塵聲音平淡。

掌柜是老江湖，見莫塵不愿多說，也不再追問，沉吟道：“此物價值不菲。坊市近期妖獸材料價格看漲，老夫可以做主，給你三百二十中品靈石。”這個價格，相當公道，甚至略高于市價。

莫塵點頭，又取出部分處理好的玄蟒鱗皮和毒牙：“這些，一并作價。”

掌柜檢查后，更是滿意：“鱗皮毒牙，作價五十中品靈石，共計三百七十中品靈石，如何？”

“可。”莫塵點頭。

交易完成，莫塵收起裝滿靈石的儲物袋，轉身便走，毫不拖泥帶水。他能感覺到幾道貪婪的目光落在背上，但并未在意。

懷揣巨款，莫塵更加謹慎。他沒有立刻離開，反而在百獸堂旁邊的材料區看似隨意地瀏覽起來，實則是想看看是否有適合自己的煉器材料，或者打探拍賣會的消息。

他的目光掃過一排排貨架，忽然在一處角落停了下來。那里堆放著一批看似不起眼的暗沉色金屬碎料，其中幾塊隱隱泛著一種極淡的、與那《九獄崩滅》木牌相似的蒼涼氣息。

“這些是何物？”莫塵指向那堆碎料，問旁邊的伙計。

伙計瞥了一眼，懶洋洋道：“哦，那些啊，是從一處古修士洞府廢墟里挖出來的邊角料，質地堅硬但靈氣幾乎散盡，煉器師都看不上，堆這兒有些年頭了。客官要是感興趣，給十塊下品靈石全拿走。”

莫塵心中微動，正欲開口，身旁卻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：

“道友且慢。”

莫塵轉頭，見一青年站在身旁。這青年約莫二十出頭年紀，身穿一襲洗得發白的藍色法袍，面容清秀，眼神清澈，帶著幾分書卷氣，修為在先天二重左右。他對著莫塵友善地笑了笑，又對那伙計道：“這位伙計，此物雖靈氣散盡，但畢竟是古物，十塊下品靈石是否太兒戲了？我看至少值三十塊。”

那伙計一愣，嘟囔道：“這破爛誰要啊……行行行，你們想要就三十塊。”

莫塵有些意外地看了藍袍青年一眼。此人倒是有趣，非但不壓價，反而幫賣方說話？

藍袍青年似乎看出莫塵的疑惑，笑著解釋道：“道友勿怪。在下阿九，略通一些鑒古之術。這些碎料雖靈氣已失，但其上紋路古拙，或許對研究古法煉器有些許參考價值，十塊靈石確實賤賣了。”他頓了頓，又對莫塵道：“我看道友似乎對此物也有興趣，若是需要，便讓與道友了。”

莫塵深深看了阿九一眼，此人眼神坦蕩，不似作偽。他點了點頭，對伙計道：“我要了。”取出三十塊下品靈石付賬，將那幾塊金屬碎料收入囊中。他能感覺到，其中確實殘留著一絲極微弱的特殊氣韻，或許對參悟木牌有幫助。

“多謝。”莫塵對阿九道。雖然他不需別人幫忙講價，但對方釋放的善意他感受到了。

“舉手之勞。”阿九笑了笑，顯得很隨和，“看道友面生，是第一次來黑云坊市？”

“算是吧。”莫塵回答得模棱兩可。

阿九也不深究，熱情道：“此地龍蛇混雜，道友獨自一人還需多加小心。若是想打聽消息或是采購物資，不妨去坊市東頭的‘閑云茶舍’，那里環境清靜些，消息也靈通，老板是個實在人。”

“閑云茶舍？多謝告知。”莫塵記下了這個名字。

兩人又簡單交談了幾句。莫塵得知這阿九是一名散修，擅長制符和鑒古，經常在各個坊市間游歷，收購些稀奇古怪的古物材料。言談間，阿九學識頗為淵博，對修仙界的奇聞異事、古史秘辛知之甚多，且待人真誠，并無一般散修的油滑與戒心。

莫塵話不多，大多時候只是傾聽，但也能感受到對方是真心結交，而非別有目的。這種純粹的、不涉及利益的萍水相逢，讓他久經風霜的仙尊之心，也感到一絲微暖。

“莫兄似乎對古物頗感興趣？”阿九問道，“十日后坊市的天穹拍賣會上，據說會有一批從上古遺跡中出土的物件，或許會有莫兄需要的東西。”

“天穹拍賣會？”莫塵順勢問道，“阿九兄可知具體有何物？”

阿九搖了搖頭：“拍賣會壓軸的幾件寶物保密甚嚴，我也不知。不過聽說競爭會非常激烈，附近幾個宗門和家族都派人來了，據說連青云宗趙家的人都到了，對某件東西志在必得的樣子。”

趙家！莫塵目光微閃。

又聊了片刻，阿九因還要去送一批靈符，便與莫塵告辭：“莫兄，坊市雖亂，卻也自有規矩。中心區域有坊市執事巡邏，一般無人敢公然動手。但偏僻處就難說了。道友多多保重，有緣再見。”

“保重。”莫塵拱手相送。

看著阿九離去的背影，莫塵若有所思。此人心性不錯，知識廣博，或許日后還能再見。

經此一遭，莫塵心中那份因長期廝殺和被迫害而緊繃的弦，稍稍松弛了一絲。這世間，也并非全是趙坤、李長老那般蠅營狗茍之輩。

他按照阿九的指點，朝著坊市東頭的“閑云茶舍”走去。

茶舍果然環境清幽，客人不多。莫塵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，點了一壺清心茶，慢慢品著，耳中聽著茶客們低聲交談，果然收獲了不少關于拍賣會的信息，甚至聽到了關于青云宗內門選拔和秘境試煉的一些更詳細的傳聞。

期間，他也敏銳地注意到，茶舍角落坐著兩名衣著華貴、氣息不弱的青年，言語間提到了“趙長老”、“務必拍下”等詞，顯然便是趙家此次前來參與拍賣會的人。其中一人，眼神倨傲，氣息達到了先天四重，另一人則是三重巔峰。

莫塵默默記下他們的容貌特征，并未打草驚蛇。

在茶舍靜坐了一個時辰，對拍賣會和坊市情況有了大致了解后，莫塵起身離開。

他并未直接回住處，而是先去了一趟“多寶閣”，花費一百中品靈石，購買了一件可抵擋筑基初期修士全力一擊的防御玉佩“玄龜守心”，又購置了幾瓶療傷和恢復真元的丹藥。

之后，他又去了“丹鼎樓”，將大部分中品靈石換成了更便于攜帶和使用的上品靈石（比例約1：100），只剩少許零錢備用。

做完這一切，天色已近黃昏。莫塵尋了一間口碑尚可、提供基礎防護陣法的客棧“歸云居”，要了一間靜室住下。

開啟防護陣法，盤膝坐于榻上。

他取出那幾塊古金屬碎料，又拿出《九獄崩滅》的木牌，仔細對照感悟。那絲微弱的蒼涼氣韻果然同源，讓他對木牌上殘缺紋路的理解加深了一絲。

“上古煉體士的遺物么……”莫塵若有所思。或許，那《九獄崩滅》的完整傳承，與上古某種煉體大道有關。

收起雜物，他手握一枚上品靈石，開始每日不輟的修煉。

客棧外，坊市的喧囂漸漸平息，但暗流依舊涌動。

莫塵知道，拍賣會開始之前，這短暫的平靜至關重要。他需要盡快提升實力，以應對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。

這一次，他不再僅僅是孤身一人面對黑暗。至少，在這陌生的坊市中，他曾感受到一絲來自陌生人的善意。

這讓他道心愈發通透堅定。

仙路漫漫，仇敵需斬，大道需爭，但或許，亦可有三兩萍水相逢之友，同行一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