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時,銅鑼聲準時響起,泥土屋里的眾人也都立馬從草鋪上起來,丙字七號這幾天陸陸續續來了五個新人,‘生病’走了四人。
林歲安推醒了紅丫,把小豆丁背身上,又開始一天的忙碌。現在距離監院大人來查賬冊還有兩天,距離李麻子冊子上的謀劃還有四天。
今日挑揀藥材時,林歲安發現藥材質量越來越差了。她嚴重懷疑這些藥材不是要治人的,而是要毒死人的。
就在林歲安在想得入神的時候,邊上有個陰影向自己靠近,立即抬頭看過去,發現是阿九。他瘸著條腿,走路一顛一顛的,走得極其慢,但是意外地沒有發出什么聲響。
“你跟你妹妹們小心點,李麻子跟趙三商量要來對付你們。如果可以趕緊跑!”阿九看林歲安看過來急急說道,人就要轉身走。
林歲安立馬抓住他的手腕,“你怎么知道的?你為什么要通知我?”
“你是安濟坊所有藥童中唯一可能活著跑出去的人了!能活著總要活著的!”阿九眼里的哀傷都快要溢出來了。
林歲安看著他的眼神竟不知要說些什么好。這一刻她真的相信這個叫阿九的希望自己能活著。
“可以說下你知道的消息嗎?也許我們都可以活下去。”林歲安眼睛緊緊看著阿九的眼睛。
林歲安好像等了很久又好像就一瞬間,阿九把昨天偷聽到的消息都告訴了她。
其中還夾雜著阿九的身世,阿九本名孫興兆,大名府孫家藥鋪的幺兒。孫家世代制藥,因拒絕用童腦煉制“醒神丹”,被監院構陷“藥殺朝廷命官”。孫父被判斬立決,家產歸公,他和阿姐則讓人帶到這個安濟坊。
阿九的左腿是被李麻子親手碾碎的,三年前試“腐骨散”時,他因疼痛掙扎,被李麻子用鐵藥碾活活壓斷。他姐姐也是被李麻子試藥死了,后趙三給分解賣了。
本以為那個監院大人是不知道李麻子等人的所作所為,沒想到他是最大的一顆毒瘤。滅掉李麻子、趙三容易,兩個都不是朝廷命官,但是監院大人就不一樣了。
林歲安余光瞟見李麻子好像要從藥庫里出來,趕緊離阿九遠了一些,去挑揀其他的藥材。
李麻子在晾藥場走了兩圈巡視了一下就又回到庫房。
午時未到,林歲安又開始搬運藥袋、清洗藥碾、藥柜的時間。
她放輕腳步,在經過藥庫深處那個位置時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。那里,一個烏沉沉的黃銅藥碾子杵在地上,碾輪光潤,木柄油亮。那是李麻子專屬的器物,旁人碰不得,連清洗都是他自己來。
此刻它正安靜靠在一個藥柜邊,里面還有李麻子剛磨好的淺棕色三七粉。
昨日放當歸的那個藥柜頂層,擺放著一個灰黑色的小陶罐,里面裝著紫金沙。她利用空間收起來查看的,不然那么高她即使站在折疊凳上也只能指尖觸碰到。單獨一小罐放那么高,絕對是好東西,她本來是想偷藏一點,打開看到里面的東西,腦中立馬就有了一條計策。
林歲安把藥袋放到最角落的墻角。四處觀察了下其他藥童還沒進來,李麻子這會正在外面指揮。
利用空間把紫金沙放到一個原先是裝礦粉的罐子里,而礦粉就隨便放空間里的一個空保鮮盒。原先的小空罐子也放空間。再把裝紫金沙的大陶罐放在李麻子藥碾上方。她再往三七粉上撒了足量紫金沙。
她不得不這么麻煩設計,原先裝紫金沙的陶罐跟這庫房里的其他陶罐都不一樣,李麻子一眼就能看出不同的。現在裝紫金沙的罐子里量很少,林歲安還特意搖了幾下罐子,讓罐子內都沾有紫金沙。
做完這一切,她立馬出來,又背了兩趟藥袋。走出藥庫她才背對著所有人,右手出現一顆邊緣鋒利的硬石子,手腕以最小的幅度、最大的力量猛地一抖一彈!
“嗖——啪嚓!嘩啦……”
石子精準擊中了藥柜頂層那個灰色陶罐底部邊緣!陶罐聲音碎裂!暗紫色的紫金沙粉末傾瀉出來了一些!因為量少,撒下來的不多。
李麻子被藥庫里面的碎裂聲嚇了一跳,立馬跑進去看,頓時目眥欲裂,“哪個賤種!老子的藥粉!”他心疼得破口大罵,幾步沖到藥粉堆前。他用手扒拉了幾下試圖把那些礦粉扒拉掉。那紫色粉末早已與三七粉混合、滲透,在昏暗的藥庫里顏色難以分辨。
他以為是哪個蠢貨藥童把柜上的裝礦粉的罐子打破了。氣得整個麻子臉都在跳動。
林歲安在陰影里,身體微微蜷縮,仿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。就在李麻子注意力全被污染的藥粉吸引,背對著門口破口大罵準備找個人來出出氣的時候。
林歲安的左手上出現了另一個石子。這一次,目標不是實物,而是聲音!她將石子狠狠擲向藥庫深處,靠近后窗堆放麻袋的角落。
“咚!”一聲悶響從黑暗的的角落里傳來,緊接著是麻袋摩擦地面得“沙沙”聲,聽起來像是什么東西驚慌逃竄撞到了麻袋!
“畜生!還敢跑?”李麻子怒火中燒,下意識地就認為剛才打碎罐子的元兇還在庫房里。他罵罵咧咧地抄起一根用來捅窗戶的細長竿,朝著發出聲響的黑暗角落追了過去,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手指上已經沾滿了混合著紫金沙的三七粉末。
李麻子追到角落,用竹竿胡亂捅了幾下,自然一無所獲。他煩躁地啐了一口,習慣性地伸出沾滿粉末的拇指和食指,送到了嘴邊。粗糙的舌頭像往常一樣舔舐指腹,咂摸著那混合土腥和鐵銹的怪味:“呸!晦氣!”
毒素,無聲無息地侵入了他的身體。
“找,都去找,今天非得把這畜生找出來抽筋剝皮不可。浪費我一碾的好東西。”李麻子說著拿起竹竿又到處找了起來。